在刀尖上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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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八章(6)

    [第8章  第八章]

    第6节  第八章(6)

    第八章(6)

    然而,一个人一旦坠入欲望漩涡里是可怕的,高速旋转的涡流会使你身不由已卷入失控、迷乱、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你根本无法预测到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你又清楚地知道,任何一个小小的疏忽都有可能改变你的人生。

    也许,自他认识吴晴那一刻起,他便开始了他人生的恐怖之旅。他们的爱情生活中充满了阴谋、悬念、危机、欺骗和谜团,所谓帮助成就事业成功的许诺、永恒不变的幸福爱情,甚至以身相许的婚誓,无一不是虚假的,因为他所经历的只是提心吊胆的担忧、吵闹不休的争执、令人生厌的占有、来历不明的性病和神秘复杂的背景。他甚至至今也弄不明白,吴晴到底为什么既想控制占有他又一点也不珍惜他。作为一个物质生活充裕富足的女人,她丝毫没有骗人钱财的企图。既然她不是出于骗钱,那么这个女人难道是有心理问题,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比如丈夫背叛给她造成的阴影),只想疯狂地报复男人,或玩弄男人的感情,等你一步一步深陷情网之后,她再想方设法毁灭你。如果是那样,他该怎么办呢?

    离开吴晴的家,韩冬开始为即将到来的灾难性后果担忧起来,但他始终无法找到对付那个有心理暗疾的女人的良策,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推迟那个可怕灾难的到来。他甚至无法预测到她将采取毁灭他生命或毁灭他家庭或者摧毁他的名誉和事业哪种方式来惩治他,以满足她某种强烈的心理需求。

    他小心翼翼地和她断断续续保持着联系,他坚持着不主动找她,但他不敢完全对她不理不睬,对吴晴仍然是有求必应。

    敏感的她似乎从他的言行举止中留下的蛛丝蚂迹中揣摩出了他的内心秘密,于是她对他的态度有了明显变化,遇事也不再让着他了。她的控制欲也越来越强,常常不顾他的感受,不顾他的时间约束,心血来潮时随意跟他打电话,让他陪她喝酒吃饭、喝茶聊天。他稍一迟疑,她便破口大骂横加指责。他原以为她真的不会破坏他的家庭,可她老是旁敲侧击地问他什么时候离婚,她要和他一起生活。有时还故意向他发难,明明知道他在家里,却故意装作非打他电话不可,让他饱受惊吓。他怕把事情闹大,只好强忍应付。更令人提心吊胆的是,她有时伪装出强烈的妊娠反应,然后歪着头问他,她是不是怀孕了。一旦发生争执,她竟一反常态,对他大喊大叫,然后出其不意地威胁说,他要是对她不好,她就去派出所告他“强奸”。她似乎把对他的随心所欲的折磨变成她乐此不疲的享乐。

    他预感她离爆发的临界点越来越近了,潜在的危机使他不言不语,茶饭无心,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与其无休无止地忍受她的折磨,不如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结束这种既快乐又危险的复杂关系。

    经过几天几夜的慎重考虑,他神秘兮兮地打电话约她去参观一幢著名的清代古宅。那座古宅坐落在双桥镇西郊四十华里处一个土坡上,一条清澈的水渠绕宅而过。斜斜的坡地上林木阴翳、灌木丛生,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恋人们周末的藏身之所。那座古朴精致的建筑掩映在苍松翠柏中,相传是清代光绪年间一名经商致富的商人所建,占地面积达九百平方米。房屋正面门楣砌着一块青石碑,上书“覃恩诰命”;大门对面院墙上,镌刻着斗大的“寿”字和“文治光华”字样。整座房屋规模宏大,共三直三进,内厅有楼。东西两直有雕花壁板相隔,中间是大厅。第二进前面设计两根粗大的柏木屋柱,上面采用樟木材质的弧形雕花横梁连接,算是将头进与二进区分开来。花窗隔扇与梁柱穿枋上雕有龙、凤、狮、鹿、麒麟等瑞兽,栩栩如生,金光熠熠。内厅二楼扶栏全是镂空木雕,黑漆油底,朱红光面,金粉勾线。房屋穹隆饰以四个覆斗式藻井,中间是竹梅图案,四角镶刻有花饰,工艺十分精湛。两进之间开有天井,天井既能采光又能排水。雨水从四面房顶上烧有“寿”字陶制沟瓦中直泻下来,落入用青石条垒砌的方形泄水池中,再汇入院内一口水池中。连接天井泄水池与院内水池是一条地下阴沟,据传沟内养有甲鱼、乌龟,它们爬进爬出对阴沟起到了人工无法实施的疏浚作用。大厅正上方设有供桌、神主牌,供桌前是一张古色古香的八仙桌。神主牌下,有一对老人的照片,男的头戴瓜皮帽,身着长袍马褂,一条长辫隐在脑后,端坐在太师椅上;女的身着旗袍,倚在男的身边。两位老人慈眉善目,想来可能就是房屋最早的主人。房屋正东面有一道围墙,把正屋与厢房隔开。砖砌围墙中间有一块长方形花窗,从中可以看见里面一口小池塘。据说这口仅有二十平方米的水池,一年四季不干不溢,水中有几条漂亮的红鲤鱼不时浮上水面嬉戏,使古宅平添几分生机。

    他们驱车到达那里后,吴晴手挽着韩冬胳膊兴致勃勃地仔细参观了那座精致华丽、耐人寻味的古宅。吴晴提出要和韩冬合影留念,精明的韩冬却花言巧语将她领到了古宅旁边那片有着美妙的谈情说爱传统的幽静的林地里。这片林地不远处是一个乡级建制的小镇,那里有街道、学校、医院,还有一个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现已拍卖转制的工厂。这片幽静的郊区曾经对无枝可依的恋人们提供了很多便利,既隐秘又有情调。只是如今的恋人们把恋爱领地从荒凉的野地转移到了酒吧、歌舞厅、宾馆,因此那片林地实际上已经完全被人们遗弃了,这无疑为韩冬实施分手计划提供了方便。

    他们一起躺在一块人迹罕至的长满松林的草地上,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古朴厚重的古建筑散发着一种沉重的气息,使他们无端地感动,无端地喟叹。吴晴将由古建筑生发的历史沧桑感引发出人生沧桑感,由古建筑联想到那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妻,又由这对老夫妻联想到她和韩冬的爱情。她告诉韩冬,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他们死后能有一张像那对老夫妻一样的合影挂在他们的房子里供后人凭吊。韩冬没有参与她那奇特的话题,他先是温情脉脉地回忆了他和吴晴从初次相识到相恋的过程,然后顺着吴晴的意思说,他最大的愿望是希望她比他过得好。

    “真的吗?”吴晴高兴地吻了他一下。

    “只要你过得比我好,一切都好。”韩冬话锋一转,直奔主题,“我觉得如果要让你过得比我好,最好的办法是:我们分手。我是个失败的男人,失败的男人是一滩浊水,会把你拉进臭泥潭的!”

    “原来你把我带到这儿来,是想跟我说这个事呀?”吴晴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来,“你早就想好了是吗?”

    韩冬点点来,轻声说:“是。”

    “不行!你把我玩腻了就想甩我对吧?你这个大骗子!”

    吴晴声嘶力竭吼叫了一声,迅速站起来,钻入停在草坪上的汽车内,气冲冲发动汽车,转一个大弯开上一条黄泥土路,摇下车窗对着韩冬大骂一声:“骗子!”然后驾着汽车飞速驶去,扬起的漫天灰尘像浓烟一样笼罩着车身。

    吴晴出人意料的激烈反应让韩冬不知所措,他目瞪口呆看着她怒气冲冲离去之后,孤零零地闭着眼睛在草地上重新躺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站起来朝不远处那个人口稠密的小镇上走去。当他坐着公共汽车回到双桥时,手机响起了来电提示铃声,他掏出手机一看,竟是吴晴打来的,他想也没想就按了拒接键。电话那端的吴晴可能气疯了,她不停地拨打他的手机,他便干脆把手机关了。当他第二天早上重新打开手机后,他收到了一条吴晴咬牙切齿的短信:

    “你好狠心!骗子,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