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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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危机

    thu may 07 21:38:02 cst 2015

    韦仁富读到大学二年级的时候,给刘巧英来过一封信,信上除了简单的叙旧问好之外,主要是了解吴甜甜回城后的近况,顺便问刘巧英能不能帮他找到吴甜甜在苏州的新地址。

    从韦仁富的来信看,吴甜甜在淮南纱厂做挡纱工的时候,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书信往来,只是到吴甜甜随同她的家人回到苏州后,他们之间才失去了联系。

    韦仁富知道,吴甜甜与刘巧英在读高中的时候是最要好的同学,高中毕业之后,她们一直保持联系,要想打听吴甜甜的事,非刘巧英莫属。

    刘巧英理解,考上大学的韦仁富自以为跳龙门拿到了国家户口,就可以与城里人吴甜甜名正言顺地交往了,但回城后的吴甜甜正好要忙着去圆她少女时代的梦想,未必会把韦仁富这个农村大学生同学当回事儿,否则也不至于在书信往来之中,吴甜甜竟然没有一个字对刘巧英提起过韦仁富了。

    韦仁富来信的根本目的是要刘巧英提供吴甜甜在苏州的新地址,吴甜甜也没有要求过刘巧英为她的苏州新地址对谁保密。

    刘巧英看不到他们之间有什么发展前景,但总不好由她来浇灭韦仁富最新燃起的熊熊烈火。

    刘巧英给韦仁富回了信。

    在给韦仁富提供吴甜甜到苏州的新地址的时候,刘巧英对韦仁富转述了她哥哥刘胜龙大学大饭堂台阶上骨灰盒的故事,提醒老同学小心处理好自家“童养媳”的事,毕竟农村人考上大学脱胎换骨不是轻而易举的。

    当然刘巧英也叙说了自己两次高考的事,叙说了她家的变故和她的近况,甚至还叙说到了他哥哥刘胜龙的种种纠结。

    大学里大饭堂台阶上骨灰盒的事让刘胜龙心惊肉跳了好长一段时间。

    刘胜龙与金银秀的婚姻,虽然说谁也不能保证他们能一直维持下去,但如果没有刘胜龙1977年恢复高考就考上了大学,其危机起码不会来得这么快。

    当然,刘胜龙与金银秀这样的农村婚姻,只要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起了坏心,瓦解就是迟早的事了。

    即使刘胜龙没有考上大学,已经民办教师的他也总有一天会转为公办教师,户口自然也转成国家户口,金银秀的赤脚医生后来也有机会考成正式医生,去乡镇甚至县城医院上班。

    就是他们以后都辞职打工或者搞私企,也有可能因一方发达了而分道扬镳。

    尽管他们婚姻的起点也一样是温馨甚至是浪漫的,但似乎他们的婚姻与知青半家户的婚姻命运相同,生来就是为着牺牲的。

    刘胜龙与金银秀的结婚蜜月曾经在保卫大队乃至三角圩各大队被传笑谈。

    结婚三日,刘胜龙与金银秀到岳父大队革委会主任金一品家回门,林桂芬把女儿金银秀拉进房间询问刘胜龙对她怎么样,金银秀告诉母亲一切都好,就是几个晚上了,他们还是都分睡一张大床的两头。林桂芬忍不住就找来刘胜龙问道:“你们都不睡一头,怎么做夫妻啊?”

    刘胜龙红着脸争辩说:“急什么嘛,日子长着呢。”

    婚后一个月了,大队妇女主任带他们去公社卫生院检查,落实计划生育措施,准备为金银秀装环,未曾想到的是,金银秀的妇科检查的结论是她仍然为处-女,不能放环。

    大队妇女主任和公社卫生院的护士医生们都笑问刘胜龙这一个月到底忙什么了,刘胜龙只是尴尬地笑着,直到被逼急了,才冒了一句话:“她反正是我的人了,你们管得着吗!”

    赤脚医生的金银秀当然什么都懂,但她那个时候并不急于要孩子,她还想自由自在地过几年没有拖累的日子,所以从来都没有指导过刘胜龙,更没有主动亲近过刘胜龙。

    等到金银秀想怀孕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考上了大学之后,轮到刘胜龙不想要孩子了。

    刘胜龙明确告诉金银秀:他有一个农村老婆已经够了,再也不能加上一个农村儿子或者农村女儿。

    所以,刘胜龙与金银秀结婚都五六年了,竟然还没有生出一个法定的独生子或者独生女来。

    保卫大队的农科队解散了,因为要搞分田到户大包干。

    刘巧英回到生产队参加了分田活动,帮助会计登记整理相关资料。

    “不换思想就换人”,是那个时候最有力量的口号。

    “大包干,大包干,直来直去不拐弯,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全是自己的”,是那个时候最有**力的顺口溜。

    但普通社员并不害怕被“换人”,反正是农村户口,总没有谁能够把他们换到月亮上去。

    所以,在保卫大队党支部作出要各个生产队分田到户大包干的决定公布之初,社员们竟然抵制得很厉害。毕竟多少年来,一直深入贯彻以集体利益为重的观念,社员们习惯了集体大生产,甚至大队里各个生产队里也有干部不理解,好不容易把地从地主手里夺过来,种的合了片,集体大生产多少有了些起色,又要退回去单干,这不是搞倒退吗?他们害怕“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五三年”。

    毕竟,保卫大队所在的三角圩地处里下河地区,是旱涝保收的平原水乡,不是穷山恶水,自从走上集体化道路,即使三年灾害那样的困难时期,也没有让一个家庭、一个人真正断炊过,他们这里的集体资产已经是相当可观了。

    单是保卫三队,当时就有一个电灌站,三台打水机船,三台手扶拖拉机,一台东方红大拖拉机,一个机米磨面的机电站,一家豆腐房,一个养了上白头猪的养猪场,十多条耕牛,更有成片的桑田、梨园、桃园、瓜果蔬菜园和草鱼塘,收割用的机械配套齐全,牛舍、猪舍、仓库、会议室、办公用房,房屋也有百十间,集体责任制搞的有模有样,大型财产,小型物资,社员们都当宝贝一样守护着。

    但大队要求限时完成搞分田到户大包干的任务。全大队统一采取包干到户的形式:各承包户向国家交纳农业税,交售合同定购产品以及向集体上交公积金、公益金等公共提留。其余产品全部归社员自己所有。

    干部会、队委会、社员代表会、全体社员会……保卫三队那段时间没少开会。开会就是传达上级分地精神、宣传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给群众统一思想,统一认识,大会小会至少开了二十来多次。

    社员们都被拖疲惫了,精神也被拖的麻木了:分就分吧,反正人家能过我也能过。

    田地的好坏,距离各家各户的远近,公共资产的处置,又都成了问题。

    总算决定了以抓阄的方式来进行分地,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接下来就是核实人口,对所有耕地核实地亩,按照往年耕地的收成将地分成好中差三个等级,按照好地1亩折1亩,中等地1。1亩折1亩,差地1。2亩折1亩,将全部耕地分田到户,本着“耕者有其田”的原则,人口分口粮田,劳力再分责任田。

    桑树、梨树、桃树都连根刨除,瓜果蔬菜也起藤让地,鱼塘放水取鱼分鱼,猪场杀几头肥猪分肉,其余的卖了分现金。

    到正式丈量土地分田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跟着竹竿走,轮到哪家就忙着插桩标地界,真正热闹非凡。

    其实,保卫三队这一次并没有分得彻底,大中型农机就没有分成,还由生产队统一管理,为承包户提供服务。电灌站、机电站也只是规范了承包制,仍然为集体所有,那些几乎腾空了的百余间集体用房也还挂在集体的账上。就连生产队队部的几十亩大场也只是让靠近的人家先当菜地用着。

    要把这些都彻底化公为私,还得假以时日,而至于它们将来如何被个人占有了去的,则就不是刘巧英还能说得清的了。

    刘巧英家这一次在自家原有的自留地基础之上,又分得了六亩田地,因为好中差搭配,六田地又被分在三个不同的大框里。

    除了这六田地,刘巧英家还分到了一把大扫帚,一个大巴斗,一架喷雾式药水机,一根大竹杠,外加五分之一头牛。

    这么一点地绝对不能让一家四口过上好日子。

    刘巧英决定也去社办工厂找工做,上班之余帮母亲陆萍芝打理自家的责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