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诺陶斯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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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巴别塔的耳语 (十二)

    “安杰洛少爷,这边请。”悠长的走廊里,光线昏暗。衣着得体的女仆走在前边带路。

    “子爵阁下的房间应该不在这一层吧?”

    安杰洛毕竟也是在子爵家生活了近十年,对子爵府邸的构造也算得上清楚。

    “安杰洛少爷有所不知,这几年来,老爷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时不时小病一场,就和夫人分房睡了。”

    虽然女仆小姐的回答找不出什么漏洞,但安杰洛心里还是有不好的预感,今天的子爵府邸似乎过于安静了。

    “子爵阁下生了重病,其他人呢?”

    “他们都在老爷房间陪着老爷。”

    “不,我是说其他的下人。”

    一家之主病了,怎么都没有看见仆人忙里忙外。

    “老爷喜清净,这次突然得了重病,夫人命令我们行动安静务必一些。安杰洛少爷,到了,就是这个房间。”

    女仆为安杰洛打开房门,安杰洛疑惑地走进去。这个房间很大,里边摆放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这是以前安杰洛和哥哥们练琴的地方,房间连着一个卧室,安杰洛朝卧室走去,里边却空无一人。

    他急忙赶回到门的位置,可已经晚了,房门上了锁,任凭他怎么敲打呼救,都无人回应。他跑到窗户旁边,窗户也上了锁。

    安杰洛心急如焚。他现在被困在这里,说明伯爵和子爵已经知道他得知了真相,为了他们的计划能顺利进行,这才把他骗出伯爵府关在这里。问题是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是吉尔说漏嘴了吗?

    安杰洛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检查了整个房间,房间里没有能够打开门或窗户的利器,甚至连尖锐的物品都没有。

    他很担心还在伯爵府的菲比和阿瑟妮夫人,谁也不知道不知道伯爵到底会不会对菲比下手,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间彻底复活阿瑟妮夫人。最坏的情况就是这两天。

    安杰洛坐在钢琴旁的琴凳上,焦躁地按着琴键,老久的钢琴漏出沉闷的音符。

    他被关了一天,没有人来送吃的,房里的水也快喝完了。晚上,他还在思考着要怎么逃离,可是瞌睡不受控制地袭来,他强迫自己不能睡着,却败给强大的困意。

    第二天一早,房间里摆上了食物和水。

    安杰洛很是吃惊。他一贯浅眠,半夜里有什么动静,马上就能醒。可昨晚明明心事重重,却很快就入睡了,而且睡得很沉。

    他走到食物和水旁,端起水壶,仔细打量着里边的液体——这里面,很有可能是下药了。

    不能慌也不能急,安杰洛暗示自己,在这场博弈中,谁先冲动,谁先感情用事,谁就输了。他走到钢琴前边坐下,敲下琴键,娴熟地弹奏起来。这期间,他听出来有几个琴键走音了,应该是很久没有人弹过了。

    琴声持续到晚上,安杰洛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只是一个劲儿的弹琴。到了深夜,他终于盖上钢琴。接下来一天他照旧弹了一天的琴。

    这两天没有人来给他送吃的和水,他也滴水未进,身体有些吃不消。

    突然,他听见敲门声。

    “是谁在房间里?”

    这是吉尔的声音。

    “是我,安杰洛,你总算来了,快把门打开。”

    这几天安杰洛弹的曲目都是吉尔喜欢的。吉尔以前虽然行为放荡,不学无术,但是在音乐上却十分有天赋。这个家里除了他,不会再有人弹琴了。

    “我没有钥匙开不了,你怎么被锁在里边了?”

    “这话你得问子爵阁下了。”安杰洛没好气地回答。

    “安杰洛,难道父亲他们已经怀疑你了?”吉尔有些着急。“你做什么了?这么快就被怀疑?”

    “我还想问是不是你走漏了风声呢?我都没开始行动就被支开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

    很奇怪,既然自己还没行动,吉尔也多嘴,伯爵他们是怎样知道这回事的呢?

    “吉尔,明天一早,你去见子爵,就说我有要事要和他商量,这件事关乎你们家的发展。”安杰洛说。

    “好的,我知道了。明天,我还会去夏克玛伯爵家一趟看看菲比……”

    隔着门板,对方的声音不是那么清晰。

    安杰洛小声说了句:“谢谢”,不知道吉尔有没有听到。

    吉尔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安杰洛顺利见到子爵,只不过房间外还是层层护卫。

    “子爵阁下,您这一病可把我折腾得够呛。”安杰洛喝着茶,气若闲庭。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是放你离开这件事,免谈。”子爵坐在对面,撑着拐杖。

    “别急,我们先叙叙父子之情。”

    子爵不屑地哼气,父子之情,这话搬到台面上来,就像个笑话。

    “真难为你还记得我是你亲生父亲。”他口吻嘲讽。

    “子爵阁下,您这话可说得有点过分了。别忘了您一病我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要不然也不会被您关在这儿了。”

    “有什么话直说吧,吉尔说这关乎我们家的发展。”

    安杰洛为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吹着热气。他之所以让吉尔转达这样的话,是因为他对子爵的为人再清楚不过了。子爵这个人道貌岸然,首鼠两端,趋炎附势,为了家族的名声和利益什么都做得出来,什么都可以抛弃。

    “您为何与夏克玛伯爵交好,我很清楚。您巴结伯爵,以此换得名声和地位。您很聪明,利用夏克玛伯爵获得不少财富,也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但是您似乎不太明白一点,现在您可以仰仗伯爵,但是未来呢?等到伯爵百年之后,您这一家要想持续繁荣下去,又该仰仗谁呢?”安杰洛微笑着,口吻近乎威胁。

    子爵用力握紧了拐杖。的确,安杰洛说的没有错。这些年,他一直对伯爵言听计从。但是等伯爵百年之后,他又该如何自处,这一点他也还在考虑。子爵原本打算这事成后就商讨和伯爵的婚事,一来加强两家的联系,二来把菲比拿捏在自己手中也好以后控制安杰洛。但是婚事却迟迟定不下来。

    “我该仰仗谁?这与你又有何干系?”

    “父亲,”这个称呼安杰洛已经有十年没用了,他故意咬字很重,他身体前倾,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未来的夏克玛伯爵是我。”

    从前,他对爵位没有一点兴趣,他走在外,旁人都称他为安杰洛少爷,羡慕他是夏克玛家未来的继承人。但是安杰洛从不觉得爵位能够给他带来一些实质性的好处。金钱也好,名誉也好,他不屑一顾,他在乎的只是家人。在子爵家时,他曾幻想自己生在寻常人家,虽然可能会食不果腹,但至少不必勾心斗角,能够平安顺遂,终老一生。本以为在伯爵家能够实现这个愿望,到头来,却也是一场梦。

    “父亲,我们不愧是父子。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什么都可以利用啊。”

    子爵沉思,他黑色的拐杖扎进地毯里,黑色的眼睛里堆满了算计和谋划。他开口回答,小胡子随之舞动。

    “你用什么担保你以后不会出尔反尔?”

    “我妹妹,菲比。”安杰洛回答,“父亲不是一直想让兄长迎娶夏克玛家的小姐吗?可伯爵一直没有答应婚事,您可知道是为什么?”

    “为什么?”伯爵问。

    “因为我不同意,菲比也不同意。这婚事只要菲比点头就能成。菲比平时最听我的话,只要我说可以,她就能接受。我之前不同意,是因为我们之间的陈年旧事,现在我想通了。我看得出兄长是真心喜欢菲比,把菲比交给他我也放心……父亲,这个交易可还顺您的心?”

    子爵还在犹豫,安杰洛继续说道:“父亲,你想若是伯爵真的复活了切尔西夫人,下一个有没有可能是夏洛特呢?虽说夏洛特也是夏克玛家的小姐,但是你想兄长喜欢的是谁?我更在乎的又是谁?”

    “伯爵是不会复活夏洛特的,他和我说过。”

    “这可不一定。切尔西夫人没有夏洛特就活不下去,您觉得深爱夫人的伯爵会不会为了夫人再去牺牲别人呢?”

    沉默良久之后,伯爵回复了一句:“好。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安杰洛扬起嘴角,得意地笑着。

    “请父亲大人告诉我伯爵有什么计划?还有您为他找的那位女巫,究竟是何方神圣?”

    “伯爵打算在复活节时复活切尔西夫人。我这次接到的命令就是把你困在这儿,等复活节之后再放你出来。”

    “具体怎么复活?”

    “这个我也不清楚,苏小姐的意思。”

    “苏小姐?”安杰洛问。

    “苏小姐是你口中的那位魔女。她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我是在一艘来自东航的航船上结识她的。据说她能满足人的愿望。其余的,我也不知道了。”

    满足人的愿望?拥有这种能力的人不是神就是魔鬼。但是神和魔鬼真的存在吗?安杰洛不解。但他能肯定的是,在复活节之前,菲比和阿瑟妮夫人都不会有危险。

    “多谢父亲,我会向您证明,您和我合作是正确的选择。”

    安杰洛浅笑,端着茶小口喝着,隐藏起他的心思。

    现在的他,满口谎言,终究是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虚伪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