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分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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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舐痔得车

    sun apr 12 18:51:28 cst 2015

    最近,容驰给五岳市精神病院的病人找了个“活儿”,通过邓开的关系,借来几十位抑郁症患者,参加了一次追悼会,死者名叫黎强,在五岳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黎强这个人很特殊,按照今天的标准,他从记事起就患有一种十分罕见的心理疾病,恋秽癖。恋秽属于**倒错的一类,具有这种心理倾向的人,可以通过对他人(主要指异性)秽物的接触获得难以想象的快感,常人厌恶的粪便、屎溺、血迹、分泌物及类似的污泥浊淖,却被他们奉为至宝。

    弗洛伊德认为,恋秽癖是“力比多”长期停留在肛门期的结果。依照黎强的经验,弗洛伊德的说法似乎是有道理的,据他回忆,自己差不多到小学低年级时,依然有尿床的毛病,后来敌不过父亲的皮带和同学们的嘲笑,尿床总算是好了,却从此喜欢上了女厕所。多数有此嗜好的人,对女厕的兴趣只是停留在偷看异性身体的层面,黎强比这些人境界高,他对女性酮体没兴趣,更不会冒险偷窥,而是借夜色潜入厕所,通过视觉、嗅觉甚至触觉来获得满足。您可千万别觉得黎强这个癖好恶心,事实上,就连音乐神童莫扎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秽癖者,在他写给亲朋的信中,“大便真好吃”、“保重,要拉在床上喔”等语言几乎成了标准寒暄语,莫扎特甚至还给自己的堂妹玛莉亚写过一首非常有名、又非常令人大跌眼镜的情诗:“哦,我的屁股像火在烧,也许是有粪便要出来了;那是什么,也许是,哦,天哪,我怎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呢,是的,的确是这样,多么长,多么令人忧伤的一声响;我把我的屎拉在你的鼻子上,它会往下流,一直流到你的嘴巴里,你还爱我么?”

    长大后,黎强发挥个人“专长”,进入五岳市南城区环卫所工作,专司掏粪,从此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各类男女厕所。当年,由于有时传祥这个英模榜样的存在,环卫工人,尤其是掏粪工人,地位比今天要高得多,至少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歧视他们,如今常被家长挂在嘴边的“不好好学习,长大扫大街”等励志名言,鲜有耳闻。能将职业与个人兴趣爱好相结合,黎强自然干得十分起劲,在全区、全市的数次行业“群英会”、“比武会”中均名列前茅……

    《庄子・列御寇》中曾记载如下一则故事:“宋人有曹商者,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车数乘,王悦之,益车百乘。反于宋,见庄子曰:‘……一悟万乘之主而从车百乘者,商之所长也。’庄子曰:‘秦王有病召医,破痈溃痤者得车一乘,舐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愈多。子岂治其痔邪,何得车之多也?子行矣!’”

    当年,黎强参加的那些打着“学习榜样时传祥”旗号的“比武会”差不多也是这样,庸俗得很,简单说就是比赛谁更不怕脏,“所治愈下,得车愈多”。别人不敢碰的,黎强敢碰;别人只敢用马勺?的,黎强敢用手捞;别人只敢戴着胶皮手套抓的,黎强敢光手抓;别人不戴口罩不敢张嘴的地方,黎强敢胸腹联合呼吸。凭着这一手“绝活儿”,黎强没过几年就成了全区环卫战线的劳动模范,后来又成了市级、省级劳模,什么“先进工作者”啊、“五一劳动奖章”啊、“爱岗敬业能手”啊,也都跟着来了。黑格尔有一句名言:“第一个把美女比作鲜花的是天才,第二个是庸才,第三个是蠢材。”学习时传祥当然没错,“宁肯一人脏,换来万户净”的精神也是可贵的,但学成“舐痔得车”就变味了。

    当上劳模后不久,黎强就脱离了第一线,改到环卫所坐办公室,后来又成了环卫所所属的南城区城建局副局长,当然,官称是局长,其实就是个科级,还是副的。虽然当了官,但黎强对这个转变并不十分满意,他当初选择当掏粪工人不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有点儿类似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社会的描述,劳动不再是谋生手段,而成为人的“第一需要”。

    自打坐上办公室,黎强总感觉生活乏味,尤其是来到城建局之后,连视察工作的乐趣都没有了。没办法,黎强只得重新拿出儿时的本领,待夜色降临后,再乔装打扮,微服出行,目标自然是公共厕所,还有居民区的垃圾桶。这种状态持续了将近十年,黎强始终过着有些分裂的生活,白天是身着中山装、手提公文包的局长,黑夜是出入各种污秽场所的幽灵。像他这种基层劳模出身的干部,由于没什么文化,也不大懂得为官之道,步入仕途后很难有大的作为,黎强也不例外,当上区城管局副局长后,一直原地踏步,眼看就要过了升迁的年限,但他不在乎,因为人家另有精神支柱。然而,就连黎强自己都没想到,正是他那点儿见不得人的癖好,成为自己日后飞黄腾达的跳板……

    十年后一个冬天的夜晚,黎强照例化装出动,沿着南城区复兴路,逐次翻开一个个居民区的垃圾桶,寻找各种自己喜欢的秽物,尤其是厕纸和妇女卫生用品,更是他的挚爱。

    正忙活着,忽然间,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是黎局长么?”

    黎强一下僵住了,一阵寒流沿着脊背上升,他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那个人转到黎强正面:“嘿,还真是你,我远远看着像,没想到真是。”

    黎强小时候有在女厕所被人抓包的经历,故而此刻还算没有完全方寸大乱。他借着路灯的光线,端详了一下来人,隐约记起是市委组织部的一个处长,好像叫叶菁,是个高干子弟。听同事念叨过,叶处长祖上是国军某抗日名将,淮海战役时起义,建国后担任过部级高官。

    “我是小叶啊,忘了?”叶菁比黎强级别高,但年龄要小很多,而且往往越是他这种有深厚家世背景的人越是谦虚和气:“去年开党代会时咱们见过。”很多搞组织工作的人都有这项特殊技能,只要见过一面,即使十年后再见照样能认出来。

    “哦,对,对,叶处长,我…… ”黎强想和他握握手,却发现自己手里正攥着一只破高跟鞋和一条千疮百孔的连裤丝袜。

    “黎局长,你,你这是干什么呢?”

    “我,我…… ”虽然是深冬,但黎强依旧尴尬得大汗淋漓,还好,今晚的月色不亮,否则叶菁一定能看到他涨得通红的双颊:“我是,我是…… ”小时候,每逢在女厕被人抓到,黎强总会说自己睡迷糊了、出来上厕所走错了,人家见他是个孩子,大都不会追究。“别梦依稀咒逝川”,如今,自己已经贵为城建局副局长,儿时的说辞肯定是不管用了。

    “你翻垃圾桶干什么,多脏啊,”叶菁出身高干家庭,肯定从没听说过恋秽癖这回事,万万也想不到黎强漏夜乔装出行的真实动机。

    “这,这个…… ”事已至此,黎强反倒镇静下来了,听天由命吧。

    “哦,我明白了,”叶菁一副顿悟的样子:“你一定是在调查民情吧。”

    黎强愣了:“啊?”

    叶菁拍拍脑门:“哎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调查民情最好的手段就是翻垃圾桶啊。黎局长,你可真是人民的好公仆啊。”

    黎强莫名其妙地呆立在那里,看看自己手中的高跟鞋和连裤袜。

    “对,对,对,什么都能造假,唯独垃圾造不了假,”叶菁似乎发现了什么宝藏,围着垃圾桶快步转圈:“现如今,我们这些官僚,都是整日坐在办公室里,听着下面的汇报,看着下面的报告,很容易被欺骗。说是下基层、蹲点、解剖麻雀,往往也是走过场,而且都是当地安排的行程,只能看到他们想让你看到的东西,”他越说越激动:“只有垃圾,只有垃圾是不会骗人的,老百姓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一翻垃圾桶,真相肯定大白。”

    黎强似乎有点儿明白叶处长的意思了,不自觉地点点头:“这个,其实,我也不是…… ”

    “你就别再谦虚了,我都明白了。马上就要开人代会了,你一定是在写提案,正通过翻垃圾桶收集第一手资料,”叶菁紧紧握住黎强满是污垢的手:“太好了,太好了,这才是人民的好干部,我一定要把你的事迹汇报上去,一定!”

    直到叶处长开车离开许久,黎强仍旧拎着高跟鞋和连裤袜傻站在原地,头脑中一片空白,昏黄的路灯下,一切都凝上了层淡淡的光晕,显得是那样的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