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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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钱如命

    thu jul 02 23:24:05 cst 2015

    你呆的地方不是你应该呆的,属于你的天地比这里大。你将取得恐怖的成就。在此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用计较。

    刘晓飞有时候离开一个地方时会生出这样一种莫名的豪情。但离开远了,从孤独走向孤独,他最终得出真实的结论:我不想身为我自己。

    下雨了不打伞,烈日也不躲避,刘晓飞活得像一棵植物。

    “无聊的人生,坚持到这里,也算是种成就了吧!”

    他躺在街边睡觉,晚上下起大雨。只有朦胧的路灯照耀着他。他感觉不到寒冷,深深地沉睡。

    忽然他觉得雨没下了,他反而醒过来。他看到一把伞遮在他头上。雨打在伞上如同冰雹。夜灯茫茫中,仿佛一个天使出现在眼前。刘晓飞坐起来,准备说话。那个女孩先说:“你怎么不找个地方避雨?”

    刘晓飞眼眶湿润,眼泪混着雨水在脸上流淌。他似乎哽咽了,“我……”

    “你跟我来吧!”穿着白裙子的女孩说。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问他。

    “我叫刘晓飞。”

    “晓飞,我叫袁柳。我看你在这儿淋着雨睡觉,你跟我去我家里吧!”袁柳的嗓音清脆,像一股甘泉流入刘晓飞干涸的心灵。

    刘晓飞想:“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我啊!”他站起来,点点头,说:“谢谢你!我跟你走!”

    雨仍倾盆而下,袁柳想跟刘晓飞共同打伞,刘晓飞坚持说:“不用了,我习惯淋雨。”袁柳呵呵一笑,说:“你怎么不说你喜欢淋雨?”

    她拽着他的胳膊,把伞大半移到他头上。刘晓飞心砰砰跳着,用余光瞟了一眼袁柳。袁柳大大的眼睛,长长的头发束起马尾,在背后左右晃荡着。刘晓飞不禁心里一动,脸红了起来。

    他低下头,静静听着她的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噔噔噔的声音,觉得这是人间最动听最温暖的音乐。他抿着嘴笑了。

    “也许她是个骗子?”刘晓飞经过上次老乞丐诱骗后变得警觉。他神情严肃地望着袁柳,袁柳天真无邪地微笑。

    “唉,现在,人生到了这个地步,不该想着向哪个方向走,而是想该不该继续走了。走吧!既然不想死,就继续走吧。到哪里都一样!”刘晓飞陷入绝望时却更坦然了。

    他们沿着人迹杳然的街道走了十几分钟,两人的身上都淋湿了。袁柳冷得浑身发抖,刘晓飞有些歉然,说:“你为什么要帮我?”袁柳露出洁白的牙齿,灿烂地笑着说:“做好事从来不需要理由。这是我妈妈告诉我的。”

    刘晓飞忽然也想起自己的父母,“唉,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这样也没脸回家。”

    他们来到一座看起来十分破旧的楼前。袁柳笑笑说:“可别嫌我家简陋啊!”刘晓飞激动地说:“对于我这样的人,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袁柳把他带上楼,楼梯里伸手不见五指。刘晓飞跟在袁柳身后,刘晓飞闻到一阵淡淡的芬芳。他感觉心情好到了极点,脚步也轻快起来。虽然双腿一点感觉也没有,但他感到双脚像踩着云朵在飞。

    走到三楼,袁柳按开楼梯间的灯,转身对刘晓飞说:“我住在四楼,你住在三楼。”刘晓飞像从春天一下子进入冬天,僵硬的笑容结了冰,“哦,我住在这儿!”

    “对,你和他们住一起!”袁柳笑着说。

    刘晓飞诧异道:“他们是?”

    “哦,他们啊,他们就是跟你一样无家可归的人啊!”袁柳漫不经心地回答。她仿佛有点累了,“你敲敲门,他们会让你进去的。”说着转身上楼。

    刘晓飞悻悻地站在原地,想敲又不屑敲。他拍了拍门,里面有人给他开门,迎面见到一个面容苍老的中年男人,嗓音浑厚,“进来吧!”

    刘晓飞深深叹了口气,走进屋,门自动就关上了。中年男人领他来到一扇门前,指着说:“进去吧!”刘晓飞推门而入。

    房间里有四张铁架床,分上下铺,只住了四个人,都睡在下铺。四个人同时打着鼾,刘晓飞皱了皱眉头,心想:“唉,看来我只有住宿舍的命!什么时候才能住自己的房子?”

    刘晓飞爬上床,躺在坚硬的木板上,心里反而平静下来。他流浪了快一年,颏下的胡须又长又密。黑衣人的身影常常出现在他流浪的路上,他们远远跟着他。刘晓飞不禁诧异,“黑衣人早已找到我,为什么不来抓我?跟着我干嘛?”

    他对黑衣人似乎有种本能的恐惧。虽然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但还是害怕他们抓他回那个有吃人的人神秘的小岛。他不怕死,但怕生不如死。

    “哼,在这儿躲着或许更安全!”他含笑睡去。

    第二天,房间里响起了说话声,还有阵阵粗犷的笑声,重重拍打床板的声音。刘晓飞半睁开眼,看到房间里多了七八个人,分坐在几张床上打牌,抽烟。

    他慢慢坐起来,迷茫地看着他们。有个黄头发的年轻人瞧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牌。刘晓飞从床上爬下来,赤脚走到黄头发年轻人面前,吃吃地说:“我……你们,是在这里干嘛?”他发现这些人的样子根本不像无家可归的人,而自己才是货真价实的流浪汉。

    打牌的人都抬头看了看他,黄头发面无表情地说:“卖肾。”

    刘晓飞皱眉说:“卖什么?卖身?”所有人哈哈大笑,一个中年男人站起来,把他按在床上坐下来说:“卖身也得有人买啊!免费赠送别人也懒得要啊!哈哈哈哈!”

    抽烟的人笑得咳嗽,黄头发仍然面无表情,看着坐在对面的刘晓飞,淡淡地说:“是卖肾。”他特别加重了“肾”的声调。刘晓飞茫然望着他,说:“卖肾?这里是医院?”

    中年男人哼了一声,说:“医院?医院能卖肾吗?这里是地下买卖,只要你卖一个,能拿到五万块,现卖现给,反正缺一个肾又死不了,留着也是浪费,何不赚点钱花花!”

    刘晓飞听得背后冒冷汗,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去外面继续流浪也好,被黑衣人抓住也罢。他看到每个人脸都很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

    “用卖肾的钱赌博?这些人疯了!”他快步走出房间,刚穿过大厅走到门前,忽然听到一声大喝,“站住,你要去哪儿?”是晚上给他开门的那个中年男人。

    刘晓飞转身看着他,声音有些颤抖,说:“我要走!”中年男人恶狠狠笑起来,咳嗽了两声,房间里出来四五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露出纹身的胳膊。

    刘晓飞大声说:“袁柳呢?我要见她!”中年男人哈哈一笑,说:“还惦记那个小骚货呢,就是她把你卖给我们的!”刘晓飞浑身血液都像结了冰,半天说不出话,他就像突然掉入冰窖,伸手抓到坚硬的冰壁,想往上爬,指甲都抠出了血。

    他震惊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下来,很久没有任何知觉的身体却冷得出奇,他声音颤抖地说:“她住在楼上。”几个人相视,笑嘻嘻地抢着说:“楼上是天台!二货!”

    刘晓飞想起昨天晚上看见的这幢楼确实不太高。他恢复镇定,淡然地说:“那我就走。”

    人群围了过来,一个人把门抵住,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说:“走?打!”

    刘晓飞浑身淤青地单独躺在一个黑房间里。

    不知道躺了多少天,送来的饭菜堆在脚边都发霉发臭。他感觉不到饿。

    中年男人把门打开,站在门口用电灯照着他说:“你再不吃饭,老子不给你打麻药就把你的肾挖出来,信不信?”

    刘晓飞淡淡地说:“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中年男人哼了一声,说:“你他妈想断我财路!你知不知道老子花了两万块买你来的?”

    刘晓飞微笑着说:“我还能这么值钱?”

    “你吃不吃?”

    “不吃!”

    “这可是你自找的,老子现在就挖你的肾!”他掏出一把闪着冷光的利刀。

    “随你的便!”刘晓飞闭上眼说。

    中年男人向他走过去,眼里射出凶残发亮的光,好像贪财的人望着黄澄澄的金子。刘晓飞似乎睡着了。

    中年男人蹲下身,把刘晓飞的肚子上的衣服掀开。他鬼祟地看了看刘晓飞,刘晓飞依然闭目,像将要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他嘴角竟然含着微笑。

    中年男人皱起眉头,说:“你真的不怕死?”他手握着利刀颤抖起来。刘晓飞睁开眼,冷笑说:“要动手赶快!动完手我还得走!”中年男人像是见到了鬼,他坐在地上,左右看了看,叹气道:“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人!”他扔下刀,沉默地望着刘晓飞。

    刘晓飞缓缓坐起来,说:“那我可以走了吗?”中年男人悻悻地又拾起刀,用刀背敲了下刘晓飞的肚子,说:“不行,你这儿还有块宝,我得取出来才能放你走!”

    刘晓飞慢慢站起来,俯视着中年男人,淡淡地说:“那你快点取啊!不用打麻药,取吧!”中年男人头上冒出冷汗,喘着粗气,说:“倒退三十年,我真就一刀捅了你!”刘晓飞诧异道:“为什么要倒退三十年?”

    中年男人点起一根烟,镇定地说:“因为三十年前我还是未成年,杀了你也不用枪毙!为了你这么个废物,犯不着偿命!”

    刘晓飞淡淡一笑,说:“那你把刀给我,我把肾挖出来给你。”中年男人抬头怒视着他,骂道:“你死在这儿也不行!”

    刘晓飞瘪嘴说:“那怎么取肾而我又不用死?”中年男人也站起来,横了他一眼,粗声说:“你跟我来!”

    刘晓飞跟着中年男人来到另外一间干净至极的房间。房间里有个穿白衣服的老头。刘晓飞差点就以为那老头就是小岛上的白衣老头。他不禁愣住。

    中年男人冷笑说:“不要害怕,古医生做了无数次这种手术了。没事的!”刘晓飞望着僵尸般冷面的老头,吃吃地说:“我……有癌症,我可能不能卖肾。”老头仿佛吃了一惊,但马上回复了冷面,说:“只要没有肾病就可以。”

    中年男人焦急地望着刘晓飞,生怕他说自己有肾病。刘晓飞摇摇头,说:“是结肠癌。”中年男人转头满怀期待般望着老头,老头说:“那不要紧,可以用。”中年男人仿佛松了口气。

    三个人陷入沉默,都痴痴地看着地上。刘晓飞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很久才说:“既然这样,就动手吧!”老头摇手说:“先验验血,不然白取了,卖不出去!”

    中年男人点头说:“对,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的!这是我第一笔生意啊!呵呵!”刘晓飞诧异地问:“难道其他人不是你买来卖肾的?”中年男人摇头说:“他们都是自愿来的,卖十万我只抽一千多块钱中介费而已。你就不同了,到时候卖十万,我全得!”说着他搓起手来。

    老头摇摇头说:“这次不一样,这次可以卖两百万!”中年男人嘴张得不能再大,刘晓飞也有些吃惊。老头缓缓地说:“有个七十多岁的富商得了肾衰竭,到处找不到合适的肾源。他提出两百万的价钱,只要有人配上了,马上就酬谢。”

    中年男人手搓得更急,眼睛里散发出火光。

    “当然啰,那要看他的肾能不能配得上。”老头指着刘晓飞说。

    刘晓飞茫然望着医生,又看了看中年男人。他们好像突然发现了宝藏,贪婪地盯着他。

    老头给刘晓飞抽了满满一注射器的血,对中年男人说:“过一个星期我告诉你结果!”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老头此时也有些激动了。中年男人双手颤抖地合十,恳切地说:“那一切就拜托您了!”他甚至还给老头鞠了一躬。刘晓飞忍不住笑了。

    中年男人把刘晓飞带到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与他之前住的大不相同。里面摆着精致的沙发,洁白柔软的大床。窗户上挂着色彩斑斓的窗帘,房间里弥漫着阵阵幽香。

    中年男人嘴角上翘,拍着刘晓飞的肩头,和气地说:“小伙子,你就住这儿吧!怎么样,我对你还不错吧!”刘晓飞心里厌恶地想:“还不是为了钱?”

    中年男人继续说:“小伙子,我知道你叫刘晓飞。我呢,大名早忘了,你就叫我声马叔吧!”刘晓飞冷淡地说:“马叔,你姓马?”马叔哈哈大笑,说:“我不姓马,我属马!”

    刘晓飞呆滞地望着窗外说:“那我等着吧,什么时候取完肾我就走!”马叔满脸褶子都聚在一起,用力揉搓刘晓飞的肩膀,又拍了下自己的胸口,说:“你放心,要是真卖出去了,我保证分你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