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哄骗
wed apr 15 05:46:14 cst 2015
技术楼这几天非常平静，原来承包的兴奋和狂热一扫而光。人们冷静了下来，厂子皇帝换了，大臣们也换了，理念也都变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几千年来的封建形态就这样传承，本兮市三一二制药厂也不会跳出这个圈子。
这么多年，人们就像把身子卖给了企业，任凭企业折腾、蹂躏，图的是每个月领的那几个少的可怜的铜板。在企业里，人们都把自己的愿望禁锢起来，将自己一切交给组织，誓做一颗革命的螺丝钉，组织把它拧在哪里就在哪里闪闪发光！因而，有的人怀才不遇，有的人所学非所用；有的人朝里有人，工作可以调来调去；有的人没有背景，老死不曾变动。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什么籍：全民的、集体的、合同的、临时的等等，把人分出了若干等级。我们非得在这里混吗，那个全民的什么籍对我们到底有那么重要么，它有多大好处，如果丢掉它我们就活不下去了吗？
今天，就吕典和林森两个人在屋里，他俩在一起闲扯。捋着刚才的话题吕典用手指掰着，掰了半天，仿佛没有找出什么东西，继续道：“如果说不一样，无非就是全民的生活有保障，工资多一点，待遇好一些，退休金高一些。”
“有保障为什么前一阶段几个月不开工资？”林森反问道。
吕典愣怔地瞅着林森，答不上来了。
“其实这些名目繁多的东西，都是封建专制的产物，本身就是对人权的践踏。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干一样的活，都是在一个单位，都是在一个国度里，凭什么待遇不一样？改革开放了，这些东西无疑要成为历史垃圾，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唾弃、被埋葬的！”林森气愤地说。
“你觉得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凭什么要把自己一生都葬送在这里？任大摇和我们承包的这一段证明，我们哥们每个人进入市场都可以养活十个家，养活二十个老婆！为什么我们要死囚在养活一个老婆都费劲的国营三一二制药厂那？”林森掐着腰，突然又来了一个急转身：“还有，我们凭什么要在这个厂子听任苑介的宰割？再说了，苑介是一个什么东西，他油嘴滑舌的一个小包工头子，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资格要管我们，凭什么官比我们大，挣的钱比我们多？所以，我们不干了！”林森两眼圆瞪，咣一脚把旁边的卷柜险些踹倒。
“对，我们不干了，我们下海！”吕典立马也张狂起来。“你觉得我们下海后能是个什么样子？”吕典探讨着。
“你想是什么样子，就是说什么样子你感觉理想？”林森问。
吕典眼睛往天棚上瞅了瞅：“这么说，等到我们不干的时候我能有五万元存款就满足了。”
“切！”林森不屑地嗤了下鼻子。“如果这样你就去死吧，或者说不死你就在苑介手下混吧。你说的这个数应该是一个星期的收入！”
“真的？”吕典瞪大眼睛。
“你有怀疑？”
“不，我信你！”吕典心里亮堂不少。“你看近期我们该做些什么？”
林森略略沉思，他抬起眼皮：“这样，你抽个时间注册一个研究所，名字我想了一下。‘远东高新生物技术研究所’如何？”
“远东？”吕典忖思了一下，“这不是日本鬼子惯用的词汇吗？”
“废话少说，你先把这个研究所注册完，然后咱们再和贾达夫通气。”
苑介不愧在社会上混了多年，有见地、有心计。他有一个外甥在报社，苑介给了他外甥一个任务，把本兮市三一二制药厂要被国内医药大集团兼并的信息在《企业新影》栏目上发出去。这是个十分容易的事，仅仅三天，市报纸就在第一版刊登了一篇报道：《资源共享 加入大舰队 尝试并购 杨帆破浪远航》
什么题材经过记者的手笔就变得十分精彩：
“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间，全球共发生过五次比较大的企业并购浪潮。前五次并购浪潮中国只赶上了第五次浪潮的尾巴，投融资专家认为，第六次并购浪潮，将是中国企业大展身手的时候。……”
语言气势磅礴，紧接着笔锋一转落到了本兮市三一二制药厂。并购浪潮就像是一个充满魔力的水晶球，从中我们还能看到更远的经济前景，三一二制药厂孕育了无限发展商机！
苑介就是想试水，看看社会的反应，造造声势。果然，并购消息见报第一天，苑介至少接了二十几个恭贺电话。这些人中有的就压根儿不懂并购是怎么一码事，都以为被一个大企业收了就挂上了大款，衣食无忧。苑介收到了比预想还好的效果！他马上打电话给他外甥，让多拿几份报纸回来。
经营厂长斛万顷走了进来：“苑厂长，有一个事情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情？”苑介脑袋从报纸上抬起来。
“机修车间处理了一堆废旧铁管子，卖了一千多元钱私下分掉了。”
“多暂的事儿？”
“说是昨天晚上，这些东西都是从机修车间后窗倒腾出去的。”
“行，我知道了。” 苑介打发走斛万顷坐回座位上，没有了方才的兴致。他把眼前的报纸拨拉到一边，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说实在的，眼前企业生存问题是最迫切的最现实的。卖破旧铁管子这也许是刚刚开始。如果放到一年以前，他会大发雷霆，他会破口骂娘；而今，他只有反思。为什么？
邮递员来了，以前每次来都带来一大摞子报纸、一大摞子信件。现在好，邮递员右手拿了一封信往传达室里一丢，转身走人了。门卫把信送过来，苑介打开一看是东亚建筑工程公司给厂子发来的一封汪胖子商调函：
苑介心里涌出一股恼怒，前年厂子效益好的时候，汪胖子抠门挖窗，四处活动往这儿调转。他记得那年过年汪胖子就往他家就跑了三趟，现在效益不好了又想调出。这几天前后有七个人涉及调转的事，有的是车间重要骨干。他已经阐明，冻结人事三个月，里不出外不进！如果放开口子，厂子就会出现波动。
苑介桌子上的电话响了，是总公司打来的。说市食品总公司董事长潘是稷要过来看看。食品总公司这几年挣了一些钱，总想扩大经营，苦于没有适当项目。苑介一听立马安排全厂职工以车间为单位进行卫生清理，做好生产前准备。苑介希望有人来的时候能看到一个热气腾腾的景象，所以他这几天要求车间工人比以往更严格。忽而，他感觉还应该制造一个会场，那样会更有朝气。否则，人家过来看到冷冷清清，有谁敢往这儿投资？想罢，他马上让办公室召集中层干部会。安排完，他站在地中间都感到可笑，全是无谓的忙碌，全是骗人的摆设。不过也没有办法，不这样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技术楼这几天非常平静，原来承包的兴奋和狂热一扫而光。人们冷静了下来，厂子皇帝换了，大臣们也换了，理念也都变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几千年来的封建形态就这样传承，本兮市三一二制药厂也不会跳出这个圈子。
这么多年，人们就像把身子卖给了企业，任凭企业折腾、蹂躏，图的是每个月领的那几个少的可怜的铜板。在企业里，人们都把自己的愿望禁锢起来，将自己一切交给组织，誓做一颗革命的螺丝钉，组织把它拧在哪里就在哪里闪闪发光！因而，有的人怀才不遇，有的人所学非所用；有的人朝里有人，工作可以调来调去；有的人没有背景，老死不曾变动。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什么籍：全民的、集体的、合同的、临时的等等，把人分出了若干等级。我们非得在这里混吗，那个全民的什么籍对我们到底有那么重要么，它有多大好处，如果丢掉它我们就活不下去了吗？
今天，就吕典和林森两个人在屋里，他俩在一起闲扯。捋着刚才的话题吕典用手指掰着，掰了半天，仿佛没有找出什么东西，继续道：“如果说不一样，无非就是全民的生活有保障，工资多一点，待遇好一些，退休金高一些。”
“有保障为什么前一阶段几个月不开工资？”林森反问道。
吕典愣怔地瞅着林森，答不上来了。
“其实这些名目繁多的东西，都是封建专制的产物，本身就是对人权的践踏。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干一样的活，都是在一个单位，都是在一个国度里，凭什么待遇不一样？改革开放了，这些东西无疑要成为历史垃圾，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唾弃、被埋葬的！”林森气愤地说。
“你觉得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凭什么要把自己一生都葬送在这里？任大摇和我们承包的这一段证明，我们哥们每个人进入市场都可以养活十个家，养活二十个老婆！为什么我们要死囚在养活一个老婆都费劲的国营三一二制药厂那？”林森掐着腰，突然又来了一个急转身：“还有，我们凭什么要在这个厂子听任苑介的宰割？再说了，苑介是一个什么东西，他油嘴滑舌的一个小包工头子，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资格要管我们，凭什么官比我们大，挣的钱比我们多？所以，我们不干了！”林森两眼圆瞪，咣一脚把旁边的卷柜险些踹倒。
“对，我们不干了，我们下海！”吕典立马也张狂起来。“你觉得我们下海后能是个什么样子？”吕典探讨着。
“你想是什么样子，就是说什么样子你感觉理想？”林森问。
吕典眼睛往天棚上瞅了瞅：“这么说，等到我们不干的时候我能有五万元存款就满足了。”
“切！”林森不屑地嗤了下鼻子。“如果这样你就去死吧，或者说不死你就在苑介手下混吧。你说的这个数应该是一个星期的收入！”
“真的？”吕典瞪大眼睛。
“你有怀疑？”
“不，我信你！”吕典心里亮堂不少。“你看近期我们该做些什么？”
林森略略沉思，他抬起眼皮：“这样，你抽个时间注册一个研究所，名字我想了一下。‘远东高新生物技术研究所’如何？”
“远东？”吕典忖思了一下，“这不是日本鬼子惯用的词汇吗？”
“废话少说，你先把这个研究所注册完，然后咱们再和贾达夫通气。”
苑介不愧在社会上混了多年，有见地、有心计。他有一个外甥在报社，苑介给了他外甥一个任务，把本兮市三一二制药厂要被国内医药大集团兼并的信息在《企业新影》栏目上发出去。这是个十分容易的事，仅仅三天，市报纸就在第一版刊登了一篇报道：《资源共享 加入大舰队 尝试并购 杨帆破浪远航》
什么题材经过记者的手笔就变得十分精彩：
“在过去的一百多年间，全球共发生过五次比较大的企业并购浪潮。前五次并购浪潮中国只赶上了第五次浪潮的尾巴，投融资专家认为，第六次并购浪潮，将是中国企业大展身手的时候。……”
语言气势磅礴，紧接着笔锋一转落到了本兮市三一二制药厂。并购浪潮就像是一个充满魔力的水晶球，从中我们还能看到更远的经济前景，三一二制药厂孕育了无限发展商机！
苑介就是想试水，看看社会的反应，造造声势。果然，并购消息见报第一天，苑介至少接了二十几个恭贺电话。这些人中有的就压根儿不懂并购是怎么一码事，都以为被一个大企业收了就挂上了大款，衣食无忧。苑介收到了比预想还好的效果！他马上打电话给他外甥，让多拿几份报纸回来。
经营厂长斛万顷走了进来：“苑厂长，有一个事情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情？”苑介脑袋从报纸上抬起来。
“机修车间处理了一堆废旧铁管子，卖了一千多元钱私下分掉了。”
“多暂的事儿？”
“说是昨天晚上，这些东西都是从机修车间后窗倒腾出去的。”
“行，我知道了。” 苑介打发走斛万顷坐回座位上，没有了方才的兴致。他把眼前的报纸拨拉到一边，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说实在的，眼前企业生存问题是最迫切的最现实的。卖破旧铁管子这也许是刚刚开始。如果放到一年以前，他会大发雷霆，他会破口骂娘；而今，他只有反思。为什么？
邮递员来了，以前每次来都带来一大摞子报纸、一大摞子信件。现在好，邮递员右手拿了一封信往传达室里一丢，转身走人了。门卫把信送过来，苑介打开一看是东亚建筑工程公司给厂子发来的一封汪胖子商调函：
苑介心里涌出一股恼怒，前年厂子效益好的时候，汪胖子抠门挖窗，四处活动往这儿调转。他记得那年过年汪胖子就往他家就跑了三趟，现在效益不好了又想调出。这几天前后有七个人涉及调转的事，有的是车间重要骨干。他已经阐明，冻结人事三个月，里不出外不进！如果放开口子，厂子就会出现波动。
苑介桌子上的电话响了，是总公司打来的。说市食品总公司董事长潘是稷要过来看看。食品总公司这几年挣了一些钱，总想扩大经营，苦于没有适当项目。苑介一听立马安排全厂职工以车间为单位进行卫生清理，做好生产前准备。苑介希望有人来的时候能看到一个热气腾腾的景象，所以他这几天要求车间工人比以往更严格。忽而，他感觉还应该制造一个会场，那样会更有朝气。否则，人家过来看到冷冷清清，有谁敢往这儿投资？想罢，他马上让办公室召集中层干部会。安排完，他站在地中间都感到可笑，全是无谓的忙碌，全是骗人的摆设。不过也没有办法，不这样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