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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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sun feb 22 13:22:29 cst 2015

    暮色开始浓郁,东子靠着座椅已经睡了。前面霓虹阑珊,在半黑不黑的天里没有规律的亮着。我知道前面很繁华,或许这场旅途里繁华的地方有很多,这只是一隅。车窗不知不觉陇上五彩斑斓,我望着左边是房屋纵横,右边却只有几棵快干枯的小草生长在公路边缘,我想起了我来自何方,我就是那棵草。

    我的家就是那么卑微,即使一座山后面就是大都市,可我们仍旧没有想过迁徙。我当初一直觉得我们是一处世外桃源,隔阂保护了我们。父亲知道后叼着烟,没有任何表情说,说得好听点是世外桃源,难听就是未开发的山村,不,是待开发。

    所以,待开发的地带就连正规的小学也没有,希望我出人头地的父母便以高昂的学费把我送入隔壁村,更接近那个大都市的村子,当然那里已经开始开发了,所以各种设施都开始具备。父亲把攒下的好几百元给了那个校长,后来听人说才知道只要打点一些主任不用钱就能进去。

    我每天都要很早很早起来,走几公里的路才能到达那个学校。我第一次出村子就是父亲送我去上学,在路上我看到了沿途的荒凉,他们在进化,我看到了一些人骑着单车游荡,又看到一群人坐在三轮车上苦滋滋地啃着大饼。在最后到达那个学校,父亲拍了拍我的背鼓励着我,他说你要知道,我们村只有少数的人才会到这上学,你一定要努力,好不好。

    我其实想说不好,但还是说了好。我的腿光是走已经酸痛,现在都不能流畅地跑了。在父亲走之后我回望了一下,那条我所努力走过的路现在人烟稀少,不时有风沙贴着石子马路,刮到我父亲的大衣上面。他的背影有些模糊,可我还是看到了父亲已经停了下来,他在看我。我们两个人就在彼此走过的路上,隔着风和雾相望。我不敢去遐想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到最后我回过头拖着腿进了校门,那里有保安,有国旗操场。其实我是向往的,可我此时此刻却又很沉重,我觉得他还在看着我,一直看着。

    直到我踏进班级我才发现,小旭、李乐一些原来我们村子的人都在这个班级。看来这也有分类管理,我们一行人从此不再感到孤单,只要下了课,就能听到我们的欢呼吵闹,因为在以前我们的性子就是野的,即使被关,我们也能破茧而出。

    为此领导和老师都表示很头疼,不过我们的功课的没落下,所以最大的借口没处使,只好任由我们疯狂,渐渐我们三人被人称为三狂。这个典故出自班长所说的“狂人日记”其实谁会信一年级的人读<狂人日记>,不过当时我们都被蒙在鼓里,因为班长华晨晨是语文全年级最好的,他的每一句话都被老师奉为班级语录。他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卖弄文学,而他,也成了我们最大的敌手。

    说起华晨晨,不得不提到李乐。本来我们和华晨晨也没有什么交集,更谈不上憎恨了。但有一次,我们村最富有的李乐,他想进校园合唱团。他爱好着唱歌,在开拖拉机那一次,就是他先唱着beyond的海阔天空。他的歌喉的确不错,三年级声带没有发育,但他的音色却很浑厚。李乐想进合唱团,但华晨晨不乐意了。当时合唱团是学校最高级的代表,一年后是要代表学校参加都市的歌唱比赛的,华晨晨认为这必须是学校最顶尖的人,也就是功课最好的,可李乐的功课始终处于中下游。这也理所应当成为了华晨晨阻止李乐的最佳武器。

    最后无论李乐多么央求,老师还是没有把表格给他。李乐当时的目光我记忆犹新,我很难想到这是十一岁小孩该有的目光,或许到了那个时候,李乐才进化成了真正的野兽,我们却始终是野人。

    在放学后,李乐把华晨晨暴打了一顿,我们都在旁边看着,李乐说过不要我们插手,因为我们是他最好的兄弟,不想拖累我们。当时我们都看怕了,娇生惯养的华晨晨碰上从小农活干足的李乐,眼镜都被打飞。他嘴角的血触目惊心,我们都喊着李乐!停手吧。可他也许还没消气,骑在华晨晨肚子上打,最后华晨晨不动了,李乐一个激灵,马上飞奔跑路,书包都没来得及背上。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华晨晨是装死,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力气能到大哪去,最后华晨晨联合了他老爸,一声令下就借蓄意谋杀的罪名告到了李乐他爸头上,他爸被吓得不轻,最后赔了好多钱,李乐书也没法读了,就这样回到了村子。

    他走之前对我们说,这里一直都不属于他,他现在要走了,祝愿我们能读下去。或许,李乐是我们之间成熟最早的,我们也一直崇拜着他,他骨子里的狂野和霸道是我们没有的,小旭说他永远是他的偶像,偶像的定义就是他能够做你做不到的事,并且让你怀念。

    电台在这个时候心有灵犀的放着黄家驹的海阔天空。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我唱出声来,东子已经醒来了,他似乎是被我唱醒的,或者在我回忆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我刚好开到了一家旅店,我对他说,东子,要不就在这停下吧,在这个旅馆过夜。东子说好,我们开了一间双人房,毕竟两个大男人共处一室都不好意思,别说睡一床了。

    我枕着枕头,看窗外的街道,那一排排电线杆子。东子因为睡了一会,并没有太大的倦意,我看着东子的侧脸,忽然想到他沧桑的轮廓,是来之有因的,我问他,他最开始的骑行经历。

    东子说:“我先去开灯。”

    “不用了,我找过,这里没有电灯。”

    东子无奈地躺在床上,整个房间很阴暗,只有窗外的灯光勉强能让我看到东子瘦削的脸庞,这个时候外面还陆陆续续播报着商品的促销和甩卖,但他的话夹杂在里面,是那么有着穿透力。

    “这项运动陪伴了我很多年,可以说第一次长途就是我刚上职高那会儿,我认识了海陆,明哥等兄弟,我们都喜欢骑行,里面属我和海陆关系要好,我先说说海陆吧。”

    东子说,海陆当时上这所学校,以五百多分的分数考了进来,我们都很诧异,因为这么高的数字完全可以上好一点的职高。海陆很无奈的说,只有这里不用交学费,还会倒贴奖学金给考得高进来的,说实在的,职校之间没有区别。海陆骑着一辆破旧的捷安特,我们四五个人开始了从山东到陕西一千多公里的路。海陆说他很想去那儿的烈士陵园,他要献上一束花。于是我们出发了,当时的手机没有导航功能,我们只好买了一张地图,照着那条比例尺去计算。我们的体力都很好,可是海陆的体能似乎不能坚持,所以我们都骑得很慢,去等他。

    一路风雨同舟,但我和海陆却邂逅了一段爱情。说起这里,东子有点伤感,他问我要了根烟点着,继续说,那个女孩是某个旅店的服务人员,那时她会端着洗脚水送到我们房间。她长得很清秀,而且很会聊天,在缺少荷尔蒙的那段时间,我需要异性的抚慰。海陆同样也是,他也喜欢那个女孩。刚开始我打算把她让给海陆,可到后来我发现,自己已经不能离开她了,我甚至想放弃旅途,和她做火车回山东,因为她也是山东人。

    海陆也感到了我的情意,他开始敌视我,有天夜里他叫我谈话,他说,明天我们就要上路了,我们要离开这个旅馆。我很喜欢露儿,我知道你也喜欢,不过算我求你,让我留在这儿吧。

    我说不行,即使我们是朋友我也没理由让给你,因为我也爱她。海陆当时都快气炸了,他冲我狠狠说着,到时候看她选谁。最后我们表白的那一刻,她谁也没选,她故作惊讶地说:“哇,我不知道你们喜欢我,可我对你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啊。”

    “这算是拒绝吧。”海陆苦涩的望着我,我也看着他。

    “等等,这不算是爱情吧,她对你们谁也没选啊。”我问道。

    “是的,她表面上谁也没选,可当她说出那句话时,我知道是我赢了,我和她在手机上聊天的时候我就知道其实她对我有好感。她说她拒绝我们两个,其实是怕伤海陆的心,这是我要她这么说的,因为我知道海陆可能比起我,更爱她。”

    就这样,我利用了爱情,去延续友情。我和她约定三天后在山东的某个地方会面,我们家离得也近,这算是缘分吧。但到后来,海陆发现了我们的关系,后果可想而知。

    说完了那段话,东子脸对着我,在暗黑中传来他干哑的发苦的一串话,他对我说,友情和爱情,你选哪个。

    我说我不知道,不过至少你赢得了爱情。东子又是苦笑,他对我说,他全输了,最后露儿和他分手了,一旦分手,连朋友也做不成。但朋友之间没有分手啊,它不可能像爱情一样决断的那么彻底,在他那段时光之间他历经了两段起伏,最后他让海陆原谅了他,不过残忍的是,海陆对他已经没了友情,只剩下那具躯壳,还有一些回忆。

    到了这次旅行,海陆甩掉了东子,甚至东子认为,是海陆将他车藏了起来,他在这些年里苦苦支撑的友情瞬间分崩离析,原以为时间会让海陆真正的原谅他,没想到却换来了更沉重的报复。

    外面悄无声息下起了雨,喧哗开始销声匿迹,东子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在回忆,或许也在思考。

    “东子,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你对海陆的欺骗。”

    “....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没必要后悔,我只是希望海陆的原谅,可我并不认为我是伤害了他。”

    “也许吧,友情和爱情没有更可靠的,只有更深厚的。”

    “恩。”

    我的目光投往东子的那张床,东子背对着我,似乎是睡了。这样的场景我幻想过无数次,我可以和一个陌生人一起旅游,我们彼此倾听故事,路过小溪就捧上一瓢水,路过荒漠一起和张影。只是时间过得很快,我还没来及装进脑子生成回忆,就开始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