诫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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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剑阁九侍

    第一章



    “画湖江水各两半,凝翠春风才七分。抱壶尺量涧水流,断枝汋做一剪距。”悠悠的诵吟声从一艘乌蓬船上慢慢传开来,声音略显稚嫩,是《古风》里的一首诗,名唤《知春》。



    清明时节,适逢春雨,雨意如丝,溅入江中,不免泛起雾气蒙蒙。



    “船家,你莫要划的这般快。春意蒙蒙,如此景象,本公子定要好好欣赏一番。”船头有个撑着木棉伞的少年,看起来岁数不大,约莫十六岁的年华,面对江面,眼神清澈。



    话语是对着船尾的老者说的。只是船尾划桨的老者并未搭话,手中划桨的频率反而又快了几分。



    船家是个老把式,知晓今日这春雨来的急,后面的渡口还有很多人等着渡船呢。



    若是自己一趟快上几分,这一日便能多拉几趟客,多挣一些铜币。等收船回家的时候,经过临街的铺子,沽上二斤老酒,想必家中的婆娘也不会说什么。



    少年看了一眼船家,似乎知晓老人家的想法,便开口道:“船家,你不用这般着急,你按照平常的速度行船,本公子付你双倍的酬劳便是了。”



    船家闻言,看了一眼少年,挺普通的衣着打扮,不像是王侯贵族的子弟,再想起方才少年诵读的诗句,估计是一个落榜的腐酸秀才,便开口道:“小公子莫要诳我这老头子。”



    少年闻言,便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些铜币放在船上的小桌上,说道:“本公子有的是钱,怎会骗你这老人家。”



    只是说话的当口,少年不放心似得拿眼睛瞟了一眼桌上的铜钱,害怕自己情急之下多拿了几枚铜钱。



    船家看了一眼铜钱没错,便也不说破,划桨的手却是慢了下来。



    桨入江水,涟漪晕开,乌蓬船缓慢的驶向渡口。



    少年收起木棉伞,不时的和船家搭着话语。



    那船家约莫是看在铜钱的份上,倒是一直说个不停。



    少年很是认真的听着,于是知道了从风陵渡到浔阳渡一趟需要一个时辰,知道通往三十里铺的商船都是绕道怀安线送到君临城的,也知道了每月的十五号君临城里的王侯贵族子弟便会在浔阳渡口包揽几艘花坊游乐。



    此时江面春雨稍歇,江岸轮廓也渐渐明朗。



    “前面便是浔阳渡口了。”船家指着前面模糊的栈桥说道。



    少年闻言,起身将背上的包袱紧了紧了,又将一旁的木棉伞甩干净水珠收了起来,起身站在船头。



    栈桥越来越近,终于可以看到一块木匾,上面写着朱红大字:浔阳渡。



    船家靠岸的动作的很是熟稔,没有想象中的撞击颠簸,船身很是自然的贴在栈桥口边。



    栈桥上的人很多,不过大多的人都不是在此等候渡船,而是看向对面的江面。



    少年所在的栈桥只是浔阳渡的民用渡口,在它的对面还有一个比这里大很多的官渡。



    此时的官渡口停靠着一艘巨大的乌金船,船头上通体黝黑的龙型撞首仿佛自带一股赫赫威严,让人不敢直视;银边黑底的皇旗插满船围,在风中猎猎作响。



    能够享用这样的船只并且插着这样的旗帜在大秦皇朝中恐怕也只有枢密院了。



    而从官渡口到城门口的官道两边早已沾满了皇城的禁军,这些带着虎首面具的禁军静静的站立在道旁,便没有任何人敢擅入官道半步。



    一阵铁索滑动的声音传来,一群枢密院的锦衣卫正在从乌金船的悬梯上运下来一个一人高的铁箱子,无人知晓这铁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待铁箱子落地,从悬梯上又走出一人。



    脚蹬白锦官靴,一身雪白的长裙,右手举着一柄素色桃花油伞,散落的青丝在烟雨中肆意飘洒,轻轻抿起来的唇,如此刻雨中美人淡淡的眉,而未施粉黛的眉又像是一片斩断烟雨的刀锋,从乌金船上走出来竟是一位腰肢分外动人,容颜格外秀丽的女子。



    待看清那名女子左手中的墨色长剑后,众人不禁惊呼。



    那柄长剑通体墨色如玉,似是无锋,但却是兵器谱排名第十的名剑墨尺,更是大秦皇朝枢密院的大司座秦时月的佩剑。



    那女子便是枢密院大名鼎鼎的大司座秦时月,原来是这般的年轻。



    秦时月停下脚步,站在那铁箱旁,抬头看了一眼城门,似是等人。



    “传闻前不久枢密院得到消息,沧海姑苏山出现了剑阁剑侍的身影,既然枢密院的大司座跟这艘乌金船出现在这里,只怕是去了一趟姑苏山回来了。”人群中有人低声说道。



    “若是如此,那铁箱子里关押的莫非是剑阁的某一位剑侍?”有人低声询问道。



    “哎,堂堂剑阁九剑侍,当年老二随那位一起入宫,被天后诛杀在名堂,随后老四,老七,老八,老九又被枢密院在剑阁绞杀。如今也只剩下四位剑侍了,不知道这一次枢密院押解回来是哪一位剑侍。其中境遇,实在让人唏嘘。”有一位老者暗叹道。



    “你这老鬼瞎说什么,你不想活命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老者旁边一位同行者闻言厉声喝道。



    那老者闻言,似是想起某些禁忌之事,忙低下头不再言语。



    这时,有清脆的马蹄声从官道上传来,一辆马车从城门处出现,径直走向官渡。



    马车的厢轿并不起眼,但看着前面青鬃马抬腿弯曲的力度,应该很是沉重。



    只是当看见马车前面的铭牌,更多的人默默的低下头,不再低声言语,甚至连喘气都变得谨慎了很多。



    那块桃木铭牌上面很工整的写了一个红色的梅字。



    朱红色的字体似乎泛动出一股血腥的味道,第一眼便让人感觉像是坠入一片血海之中,无法自拔。



    马车稳稳的停下来,从马车后面的随从中出来一人,躬着背,像是一名老仆,躲在一个黑色的大氅里。



    马车里走出来一名紫绣朝服的中年人,按照大秦皇朝的法度,只有一品大员才可穿紫绣朝服。那名老仆撑开一柄油布黑伞,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一滴雨水落在中年人的朝服上。



    这名中年人便是大秦皇朝的司寇,司寇一职,掌皇朝赏罚之能。天帝陛下,天后娘娘称之为梅君,没有人知晓这个人的来历,也不知道他的具体名字,仿佛是天帝陛下突然间让其出现在朝野上下。



    众人看见那名中年人,头更低了,气息更低沉了。虽然之前看见马车上的铭牌,便有人在猜测马车里的人物,但亲眼看见那位从马车里走出来的中年人,很多人的记忆被翻开,想起关于这个人的坊间传闻,不禁双腿寒颤。



    “司座大人姑苏一行看来有所收获,辛苦了。”司寇梅君看了一眼边上的铁箱子对着秦时月说道。



    秦时月似乎不太愿意与这位司寇大人过多交谈,只是淡淡的说道:“天后娘娘的吩咐,本座自然不敢怠慢,既然司寇大人到了,那么交于大人,这件事便算结了。”



    司寇梅君闻言噗嗤一乐,右手转了转左手拇指上的一块翠绿扳指说道:“结了?难不成司座大人真以为天后娘娘费了如此周折,只是让枢密院去一趟姑苏,押解一个人回来么?”



    司寇梅君说完,抬眼看了一眼天边,烟雨依旧,甚是迷蒙。



    “都说剑阁首侍一代人杰,颇有古人风雅,如今既然来了,怎么不现身呢?”看了一眼天边的司寇梅君低头说道。



    这几句话是梅君用自己的元力发出来的,如同平地一声雷,响彻在空中每一个角落。



    待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从东边的江面忽然飘来一朵云,再仔细一看,云朵有一人正负手而立。



    “天后娘娘当真是好手段,辅政才十年功夫,竟然连天帝陛下的司寇大人都能拉过来为自己所用了。如此手段,我又怎么可以不小心行事呢。”声音很是轻柔,却能够清晰的像是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响起。



    秦时月看见云朵上的人,持剑的左手倾斜了一个角度,以便自己能够以最快的时间拨出手中的剑。



    “一曲寒山起云雨,翻看人间四月天”。这句江湖谚语说的便是剑阁首侍寒山雨,当年若不是此人及时察觉异常,只怕剑阁早已消失于世了,这个人在江湖上一直是个传奇。



    寒山雨依旧立于云朵之上,负手而立,身姿傲然,显示出强大的境界。



    “看来传言非虚,先生已然摸到了第八境的门槛了。天后娘娘说的没错,若是任由先生如此下去,只怕以后整个皇朝都不得安宁了。”梅君抬着头看着眼前传奇一样的人物说道。



    “安宁?从她妄心染指剑阁的那一刻起,便知道陪伴她的后半生便是不安宁。”风雨忽然大了起来,落在众人的脸上很是刺痛;梅君身边的老仆身上腾起一道烟煴,大黑伞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声音;秦时月右手的桃花小伞兀自转动,身形摇晃。



    七境修士淡然一怒,已是风云变色。



    “大胆遗逆,胆敢直言冒犯天后娘娘。”秦时月身后一名指挥使厉声说道。



    秦时月闻言,脸色大变,以最快的速度扔伞,拔剑,但还是晚了一步。



    雨滴穿过刚才那名指挥使的眉心,脸上仍旧保持着刚才厉声呵斥时的愤慨,连表情都没有来得及变换,就断了气息。



    “为了表忠心而强出头,这么久了,我还没见过如此愚蠢的人。”寒山雨收回手指,看了一眼秦时月,像是明白了什么又接着说道,“莫不是此人想在你面前表现一番男人的气概,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秦时月收好手中的墨尺,抱手行礼平静的说道:“枢密院管教不力,让先生见笑了。”



    “若是如此,那真是可惜了。秦夜这老东西到老了竟然收了一个如此标致的徒弟,你很不错。那老东西人呢?莫不是他以为他的一位五境的弟子再加上梅老头便可以留住我了?”寒山雨看着秦时月漂亮的脸蛋说道。



    “师尊正在闭关,不便出来。”秦时月回答道,汉关秋正是枢密院的首尊,也是秦时月的师尊。



    “闭关?莫不是就在那铁箱里闭关。”寒山雨此言一出,众人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