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他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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楞次

    “我似乎忘了一个人。”她平静道,“虽然不记得了,但是我很清楚,是我主动遗忘的。”

    她忽然指着胸口,眼圈红了点“但这里还是好疼。”

    回应她的只有一张请柬。

    她戴着面具,初见时他以一当百。

    “是年纪轻轻腿脚就不好了?”他懒散道,“还是趁着蒙面舞会可以挡住你们满脸的褶子了?”

    几个公子哥面具后的脸色倏然不好看起来,但又不敢发作。只好将绅士拐杖往身后别了别。

    这是位爷,争吵不得。

    他轻嗤“来的姑娘还没有几个,你们这孔雀开屏似的给谁看呢。”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却并不大。

    偏偏他耳力极好,冷着眸子看向她。

    一笑过后,她又恢复了惯常的淡漠。眼睛虽仍带着未退的笑意,神态却冷却了不少,只是平静地回看过去。

    几个公子虽然不悦,一句话得罪这么多人,也只有这位帝都里横着走的爷敢这么做了。因此气氛只是更加沉闷,竟是无人打断这段漫长的对视。

    终究是她先败下阵来,轻笑了一下,便把头扭开了。

    他挑了挑眉,看向她的衣服。不是高级定制的——并非一个圈子里的人。

    她抬起步子,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安静地坐下来,伸手支着脑袋,开始打量起陆陆续续来临的宾客们。

    她自以为无人看得见她所处的地方,眼底的厌倦嘲讽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他在远处勾了勾唇。

    若是位小美人,倒是可以畅聊一番。

    舞曲开始了。

    她依旧歪在角落里,不知思考着什么。

    忽然,眼前的一点光亮也没了。

    她抬头,他正伸着手笑看着她,一双桃花眼摄人心魄,如同狐狸一样狡黠……不对,狡黠有点可爱的意思了,眼前的人的还称不上狡诈——那种不同寻常的聪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她抿着唇,把手伸了过去。

    他带着她转了两圈,几步就进入了舞池中央。

    她微微抬头,看进他的眸子。

    他们还没有说话,她却感觉好像已经听到他心底里的期盼。

    “你喜欢旋转木马吗?”

    他微微一愣。

    随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跟我来。”

    他们又顺着舞曲浮动起来。

    两人一步退一步进,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直到最后,两人滑出舞池,最后一步,她的脚后跟直直地撞在栏杆上。

    对上对方颇有愠色的眼睛,他反而弯起嘴角。

    她也没有埋怨什么,甚至根本就没有开口。

    他不太喜欢她沉默寡言的样子,仿佛根本不在乎他,这让他很挫败。

    “我可以理解为你被我迷倒了才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栏杆……”

    她一把拍来他顺势而上的爪子,扶正了被他带歪的面具,不带感情道“我可以理解为你被我迷倒了才没有注意提醒我注意身后?”

    “不可以。”他笑着一口回绝,“爷不会为任何人迷倒。”

    她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身后“蒽,你步步相胁,我退无可退。”

    说着,她把被对方握在手里的手收了回去。

    “你在吊着我?”

    “如果你愿意。”她微微侧头,“至少我们的关系只适合保持在这个距离。”

    她张开手,拍了拍手心。

    “你想要什么。”他依旧玩世不恭地看着她,她却听出一丝薄怒。

    “我只喜欢你那种不温不凉的眼神。”

    “一眼就够了。”

    他低着嗓音笑出声来,抑抑而已。

    “我不想让你看见我,会让我的生活翻天覆地的。”

    “我没有以身试险的习惯,也不喜欢以色事人的道理。”

    他到知道自己想说,她却不问。他进一步,她便退一步,他退一步,她便进一步。

    “为什么。”

    “你知道吗,小说里的男主是生下来就要被爱恨情仇囊括的。表面冷而骄傲,绕是天之骄子也难逃孩童的阴影。偏偏从始至终都是黑夜里的瞎子与他擦肩,更是没人打起来一盏灯。终于看见点能扑的火,便一头扎进去了。管那掌灯的是睁眼的聋子还是哑巴呢。看不惯天色高远,非要让自己变成傻白甜。”

    她看向他,眼里尽是些他看不懂的颜色。

    但他知道她没说完的话。

    而他不一样。

    她不愿有过多纠缠,匆匆忙忙地就逃开了。

    但他终究能量大,不用掀开她的面具,也能知道她的内里。

    他明明是个很随意的人。

    却不知为何,对她总有一种难言的不服气。

    他最喜欢冰雪聪明的小美人。

    她的聪明已经和他是一类人了。

    “你若是愿意拿着,就拿着吧,正好省了爷背。”

    “你就不怕我给扔了?”她的语气不知比曾经轻松多少。

    “你敢吗。”他料定她不敢。

    半晌,后面都没有声音。他回过头,只见她已经两手空空,见他回头,露出一抹挑衅的笑“我最讨厌别人质疑我。”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改天我赔给你。”

    她笑得不屑,侧过身,与他保持距离。

    “爷用不着你赔。”

    “你想让我欠你人情?”她问着,“可惜了。”

    她忽然转过身,装作古代大家闺秀似的福了福身,也是有模有样“小郎君是无心之人,早知结果的事情,我又何必为无情人神伤呢?”

    他迟疑了一会。

    荒原上,女人青丝如瀑,乘着风面对他。满眼都是他,又满眼都是决绝。

    他进一步,她退一步。

    他失魂落魄地踉跄后仰,她又念念不舍地向前。

    “我与你隔着长风山谷,进不得,退不舍。”

    他问她为什么。

    “小郎君是无心之人,早知结果的事情,我又何必为无情人神伤呢。”

    他好像忘了一个人。

    是他主动忘的。

    他捂住胸口,很疼。

    既然很疼,怎么会无心呢?

    她说他的疼是空洞的疼,因为少了点什么,所以才疼——总之不是为了她。

    “醒醒,只是一场梦罢了。”她冷眼看向他。

    “而你不一样,你自生来便高高在上,又不喜欢被权势羁绊,更不会像那些感漫的傻子下到所谓田园中去体验生活。偏偏你喜欢的就是你与生俱来的,无所欲,无所求,还无所谓悲剧的故事。明明一生一串脚印和落地的第一步是没有差别的,偏偏就用这一个脚印也能承认自己走过万千山河。何况你我身份不同,我有自知之明。”

    “我曾经说我若是有喜欢的人一定会去告白,若是不喜欢我,那我就去追他。毕竟我是骄傲的,也不关心旁人神色。偏偏是遇到了你无懈可击。不光我无处可寻,连你自己都无处可觅。”

    “我只身登高总要问一句是否孤独。你却从不考虑这些。”

    她说着,眼泪却落了下来。

    “所以我选择遗忘,我必须遗忘才能终结一个没有结果的故事。又有点不甘心,或者不是不甘心,是深刻到流水风沙也抹不干净了,你在我心底,终究无解。我才篡改你的故事,篡改你的历史。”

    “反正故事都是被人传唱的,你让我改写两笔,除了安慰我,也没什么别的了。”

    “得啦,我还是没忘。”她扬起笑容,“别走近,别远去。”

    “我只要你不温不凉的一眼。”

    “他们都说楞次定律贱,我怎么觉得……那么悲哀呢。”

    “追也追不到,离也离不开。”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咫尺天涯多么……令人心痛啊……”

    她远远地站在他面前。

    他的一场梦醒了,对她的言语无所适从。

    “如果每一场梦醒,又是一段滚烫的幻境。每一次真相,都被一帕神迹忘记。每一堵南墙,都被一杯红血追悔。每一程雁影,都被一席草木埋没。”

    “那么等你又一次酩酊,我会再一次讲给你听。”

    “尽管我们又跳回了原点。”

    我总不能先于天地成了一把死灰。

    最终还是孤芳自赏似的抬起头,倦懒又揶揄着看她“你是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