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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一章 疯子

    据说,一个人如果在十四岁时不是理想主义者,他一定庸俗得可怕;如果在四十岁时仍然是理想主义者,他又未免幼稚得可笑。

    然而在十四岁与四十岁之间有多长的距离?

    长到一个人的所有骄傲与勇气都会被磨光,人生的所有价值观与理念大部分被动地塑造完成,长到曾想要拯救世界的少年可以对很多恶行冷眼旁观,因为他打算冲动的时候或许会觉得更需要照顾自己的家庭。

    从幼稚到所谓的成熟,就像艰难的蜕皮,破茧成蝶的人少的可怜。更多的人是被活生生剜去心头的执念,从不知天高地厚到畏畏缩缩,在现实的土壤里长出全新的骨骼与血肉。

    人们称之为适应社会,面对生活。

    “适应”,多无力的词,意味着委屈成全,却被当成了所有人走入社会的第一个告诫。

    烧烤店里与经过的行人多是年轻人,基本处于十四到四十岁之间。

    除了个别已经忘记审视自己的人,只要还抱着一些莫名的期待,就不免和黑鸭与痛苦一样,被韩试的一首《理想》,触碰到了内心仍然柔软的地方。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后来蜷缩在城市的一角,剑已生锈,连立足之地都得苦苦挣扎。

    韩试趁兴而歌,倒没想到造成了这样大的效果,周围都变得压抑了起来。

    唱歌的人,韩试自己的感受反而没有那么深。毕竟他只遭受过病痛的手术刀,但完全没有经历过生活的慢刀子。

    半晌,才有个年轻人高声道:“唱歌的帅哥,你们那桌我请客!”

    五个人一直在拼命灌酒,韩试头晕脑胀的,却是勉强清醒的人。

    他也没矫情,同样高声回应:“多谢了兄弟!不过我不唱歌了啊,喝高了好像。”

    一众人有些失望又仿佛松了口气,那年轻人笑道:“不唱了也好,再唱我怕我一大老爷们也要哭了!”

    众人善意地笑笑,气氛总算轻松了些。确实,他们就是来喝个小酒享受的,可没想被弄得都快失态了。

    不少驻足的路人也干脆走进了店里,老板偷偷抹了抹眼角,很快变得眉开眼笑。

    虽然没再那么闹闹哄哄,但店里很快恢复了常态。

    该喝酒的喝酒,该吹牛的吹牛,该扯淡的扯淡,该撩妹子的继续嬉皮笑脸。

    只是话题里不免偶然掺杂了些若有若无的感慨之意:

    “当年我还想着做个建筑师来着,理想就是给我们芙蓉市建个最高的最漂亮的大楼。”

    “后来呢?”

    “也算沾点边,搬砖了好几年,最近还当上了包工头。总归一直在建楼,说不定哪天真给实现了那时的想法不是?”

    “高中那会儿我还想当警察来着。那时候正义感爆棚,而且觉得警察贼威风,一身警服,再举个小本本,敲谁的门都不敢不让进。”

    “如今呢?”

    大哥拍拍身上的蓝色小马甲:“也差不离啦!虽然不一定能进门,但一敲门他们照样得开。”

    “快递还是外卖?”

    “饿了没!”大哥哈哈大笑。

    邻桌之间都搭起话打趣来了。

    喝了有两三个小时,店里的客人都有些换了好几波,黑鸭他们情绪平静了,却还聊个不停,喝个没完。

    万一全醉的不省人事,韩试望着眼前的五大坨,还真有点头疼。于是他建议道:“差不多就回去吧,明早不是得坐车吗?到时候难受。”

    又磨蹭了一会,一群人才踉踉跄跄地起身。还真的有人替他们结账了。

    六人一排地往外走,不知谁开的头,出了店不远就突然放声唱了起来:

    “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

    声音都似乎带着酒气,有些不稳,在灯火交映的街巷里穿出老远。

    六人无视了路人的诧异目光,像是要发泄一晚上的沉闷郁气,连韩试都跟在里头唱的格外起劲。

    “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装作正派,面带笑容……”

    有路人不由跟着哼哼了两句,突然想到什么,大叫道:“信仰的痛苦?”

    《理想》是个新歌,《无地自容》却已经有了一定的传播,一旦被人认出来,马上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兴奋地往这边围拢。

    韩试的反应最快,拉着几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大吼的人就跑。

    城市的霓虹闪烁,迷离的光影交错,车水马龙。模糊的建筑在眼中退后。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其实后面早就没人追了。许多路人都怪异无比地望着这群飞奔而过的人。

    或许又是几个喝醉了耍酒疯的,这些年轻人啊。有稳重一点的行人不满地感叹。

    直到实在跑不动了,六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满头大汗,站都站的东倒西歪。

    醉意都被跑散了不少。然后六人面面相觑了一会,看着旁边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的人,突地就笑出声来。

    越笑越欢,根本停不下来。

    好一阵子才止住,环顾四周,他们竟然都跑了沿江风光带附近。

    跨江大桥和江中洲头伟人的雕塑赫然在目。

    满城的灯火倒映在江中,像揉碎了的一池灯红酒绿,泛起细细的鳞光。

    八爷走到护栏前,双手在口边合成喇叭状,一声长吼。

    “啊……”

    并没有回应,像打水漂的石子,转了几下就沉入水底不见。

    黑鸭大笑道:“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像柿子一样,被人追的满大街跑。”

    韩试打趣道:“说不定你回家里,家乡的大小姑娘也会跟在你屁股后面跑!”

    “突然感觉好快活。”痛苦也笑道。

    “可惜就要告别这座城市了。”黑鸭也双手撑着护栏,看着这个自己呆了好多年的城市。

    “管他娘的!”痛苦大叫道。

    “管他娘的!”黑鸭愣了下,也跟着吼道。

    直到第二天,送着两人踏上火车,或许很久以后,韩试都会记得这一晚上的肆意与酣畅。

    真的像个快乐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