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人称谋杀
字体: 16 + -

第三部【15章】白色黑屋

    自从窦大勇到了小屋,他的世界便只剩下单调的白色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其他的,那就是两个人,两个让人能够给人希望又绝望的颜色,运气极好时,能不小心看到他们绿色制服中的一个小角。

    绿色,是州警的专属颜色,两名州警,床尾一名,门边一名,一段时间还会更换,他们都面无表情。

    窦大勇感觉受到他们的无声压迫,但是,却又给了自己希望,因为,每每换岗的时候,就能够看到绿色,不过,换岗完毕,州警都会换上白色外套,似乎故意与房间颜色搭配。

    最后几天,窦大勇觉得,自己的眼睛快暴裂了。

    第一天还好,因为有吃有喝,而且,他很困,便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之后,无论如何,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不知道白天还是晚上,不知道是晚上还是白天,因为一切都是白色的。

    他问这两人怎么回事,但是,所有换岗的,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无论他怎么问,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过一句话。

    两名州警都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换岗,每隔一段时间,窦大勇不知道到底是多久,总之,会有人送来吃的,甚至不饿也有吃的送来,但是,仍然没有人跟他说一句话。

    除了轮换站岗的和送饭的之外,那位姓张的来过三次,每次都是两句话“想清楚了下次告诉我”和“想起来了吗”。

    每次窦大勇都说不知道,有一次,他想着再多说几句话,可是,窦大勇一说无关的东西,此人直接扭头就走了。

    后来,窦大勇感觉到胸腔快爆炸了,感到腰酸背痛,哪儿都痛,不仅痛,还痒,头发也很油腻,他感觉,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很不自在,像很多虫子在爬,先是在皮肤上,后来到了毛孔里,再后来,从胸腔到头部,感觉都有虫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睛开始流泪。

    他想闭上,但是闭不上,即使偶尔闭上了,脑海中便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场景,有时候他感觉有奇怪的声音在叫唤,后来他回忆,猜测那是头脑中的幻相,压抑之下的幻相。

    那种幻相,窦大勇记得,越是烦躁便越是挥之不去。

    窦大勇感觉自己要疯了。

    但是,他仍然咬牙坚持着,因为那两笔钱,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觉得自己不能承认,虽然有几次他都想编个理由承认是他的,这样就可以摆脱幻相了,但是他决定要坚持。

    他告诉自己,一旦承认,自己可能就与自己的孩子自己所爱的一切隔绝了,之后大概便是隔着铁窗交流了。于是,他努力的回忆自己的童年,刚开始回忆总被幻相打乱,后来,他慢慢静下心来,让一幕幕往事呈现,他回顾那些饥荒的时代,想自己在烈日下的汗流浃背,想自己在冰雹中的

    冲刺和疼痛,想起趟过的河,翻过的山,摘过的野果。

    他想起大学的种种,想起和叶晓彤的甜蜜,想起第一次拿到工资的兴奋,想起被自己带队拆除的房子的那一个个无助而又愤怒的眼神,想起家人向自己求助时无助的声音。

    总之,他尽可能在想,不让自己停下来。

    他咬着牙,将目前的状况和那些童年饥饿的时候作对比。

    窦大勇尽可能找到积极的东西,给自己打气,直到后来,他觉得似乎将一前半生能想起来的东西都回忆完了,而且,他不想再回忆了,因为回忆就会疼,头疼、背痛。后来除了一件事,其他的再也不想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找到一个办法,就是睁开一点点眼睛,把焦点放在那名武警的身上,他找到一个角度,能看到一点点绿色,州警衣服里露出来的,因为只有那里,眼睛才能有所缓解。

    窦大勇很感谢这名州警着装不整,但是,他也很担心,他很担心州警发现自己的秘密,将绿色遮挡起来。

    他不能睁开眼,睁开眼眼睛太疼,也不能闭上眼,闭上眼就是各种快进的幻相。于是,他就想起中学时代,帮助房东家开采煤矿的那个情景,想起他们被埋在洞里被人遗忘的五十多个小时,想起已经崩溃却凭意志力和求生欲望最终挖开塌方获得自救时的心情于是,突然觉得好受多了,便又睡了一觉。

    窦大勇第四次见到姓张的那位工作人员后,他什么也没有说,结果,那人告诉他,让他先回家,随时接受调查。

    后来,曲律师跟杜比安说起的时候,淡淡的说了一句,城管局的窦处长在里面待了九天,是那个屋子启用以来能够坚持最长的一个人。

    杜比安当时就在想,一直看起来性格并不要强的哥哥,却做了最强大事情,换作自己也不能保证能够坚持,再强的人无论怎么都会招了,即使编个谎话,或者直接承认自己并未做过的事情,先出来再说。

    杜比安越想便越觉得哥哥是个汉子,真正的汉子。

    像往常一样,杜比安继续安排人前往渔村买海鲜。

    上一次,他就知道了拆迁的事情,但是,那天晚上的强拆,来得太突然,即使他想有所行动也来不及。

    游四海那里出事之后,他也在关注拆迁的问题,因为卷入势力过多,他在考虑怎么办的时候,员工告诉他,游家海鲜歇业关门了。

    杜比安猜想,游四海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他又想,游四海可能是仅仅被迫迁走而已,杜比安不放心,亲自去了一趟,但是,发现游四海和韩秀英都在,但他也不便上前去多问。

    有一天晚上,大约半夜三点钟,杜比安突然醒来,泪流满面,因为他梦到,窦大勇在家乡的那座桥上,慢慢地向自己走来

    ,说了一句“弟弟,我要死了”,说完便掉进了河里。

    杜比安猜想,可能是自己最近太担心他们了,早上他给都灵霞打电话的时候,还说道,自己梦见一个亲戚死了,都灵霞安慰他,她说,梦是反现实的,说不定这个人撞大运了。

    杜比安希望哥哥窦大勇撞大运,而不是厄运。

    杜比安后来回忆,大约是在窦大勇经历被关押释放后的第九天,也就是在他跟都灵霞说过自己噩梦的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杜比安习惯性地看看本地新闻,打开手机。

    他看到一条新闻,说下午有一名男子前日下午五点多从国土局楼顶坠落,经过近三十多个小时的抢救,最终因多处粉碎性骨折,颅内出血,胸腔出血,软组织严重损伤,送到医院抢救室的时候,医生初步判断失血性休克,所以,虽然尽力抢救还是没有救活。

    新闻还说是一位中年男子,某单位的职工。

    新闻分析,中年男子,直接死亡原因是机械性损伤导致,至于自杀还是他杀,还需要等待地区警署的进一步调查。

    突然,杜比安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兆,这种感觉其实从前一天就开始了,他心特别乱,已经一整天了。

    他顾不了那么多了,稍作镇静,安排了手边的工作,便拨打了一个电话,让他不希望听到某种结果的电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