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激荡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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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 没有特殊性

    傅松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趁着给大卫·哈维翻译的时间,他也在努力开动大脑,思考着如果自己是大卫·哈维,自己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时间回到4年前,那么这个问题很好回答,那时候虽然摸着石头过河,暴露出一系列问题,但至少大部分人都认为改革开放是历史的大势。

    如果时间跳跃到4年后,这个问题更好回答,因为在这四年中,各种思想和观点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各路神仙粉墨登场,在无数次的激烈碰撞过后,那位老人再次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掌控力,将中国这艘巨轮驶向了一条安全的航线上。

    尽管连傅松都不知道这条航线的终点到底是哪里,不过他却知道,至少在未来的三十年内,这艘巨轮虽然遭遇过各种磨难,但一直都在勇往无前、不分昼夜地向前行驶……

    但今年却是一个相当微妙的时间点,在过去的近十年时间里,经济一直处于一个做大蛋糕的过程中,大部分问题和矛盾都被发展所掩盖,一旦经济停滞,蛋糕不仅不再增大,反而有缩小的危险,之前的问题和矛盾一股脑的暴露出来。

    特别是过去的四年里,投资、消费膨胀和货币发行失控,现行经济体制运行中积累的各种矛盾和问题,从今年年初就已经开始在社会上开始露出苗头,例如3月份上海的抢购潮和挤兑潮就是一个明显迹象。

    持续的通货膨胀使人们对价格上涨的心理预期空前加剧,最终引发了入夏前后全国性的抢购风潮;通货膨胀并不象有些人所讲的能够实现强迫储蓄、增加积累,而是对储蓄产生了负效应,使储蓄增长率出现多年未见的滑坡现象,国家经济因此受到了非常大的影响。

    经济危机本质上是一种财富的再分配,通货膨胀导致收入分配不公,绝大部分人的财富缩水,人们不满情绪强烈,开始思考造成这些问题的原因。

    按理说,这些年来人们的收入增加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城里人能看上电视了,农村人能吃饱饭了,大家本应该知足,但俗话说的好,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己的财富一天天缩水,别人的财富一日日增加,如果别人是靠真本事实现财富的增长,大部分人或许还没有怨言,不过现实情况是什么样的?

    所以说,当前社会上的负面情绪非常之高,有关是继续前进、还是踩刹车再看看,还是开倒车的讨论喧嚣尘上。

    连国内很多人的思想都处于混乱状态,让一个第一次来中国的老外来回答这个问题,怎么看都有刁难之嫌。

    傅松在翻译完问题后,小声提醒哈维“这个问题你可以泛泛而谈,或者干脆不谈,没关系的,大部分人肯定会理解的。”

    大卫·哈维回了个微笑,然后开口道“这是个既有趣又严肃的问题,之所以有趣,因为我对红色中国的一切事物充满了兴趣;之所以严肃,是因为对于一个马克思主义者,在没有对一件事情充分了解之前,不宜武断地作出判断和结论。”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不知怎么的,傅松脑海里一下子就冒出了这句话。

    “我对中国的了解不多,但有些道理却是全世界通用的,比如,资本的运行逻辑。那么,接下来我就从这个角度来谈谈自己的一些看法。”

    台下的听众小声议论起来,都觉得哈维有些答非所问,不过傅松却不这么认为,以他对哈维的了解,在这种场合他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资本运行有四个阶段价值生产、价值实现、价值分配和价值增值。资本的运行,就是沿着这四个阶段循环不已。产品被生产出来,之后到市场上出售,把价值实现出来,价值实现的标志物是货币,于是就有如何分配这些货币的问题,最后,货币到了手里怎么用,货币少的人只能购买生活必需品,但货币多的人可以再行投资增值。于是,这些投资出去的货币又开始了下一个循环。只要资本主义在,这个循环就是无限的,而因为有上升的运动,便可图示为螺旋形状。”

    听众们不约而同地点头,尽管他们依旧心存疑惑,但哈维的这番话却是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同。

    “资本的循环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过程,关键是在这个过程里面掺入了一种人类的主观因素。与资本的运行相结合的是人性中的贪婪,对利润的无限的贪婪。没有最多,只有更多,这是资本的无限性。我在美国的时候,非常喜欢看一档电视节目,动物世界,所以我能分辨出人和狮子存在的一些差异。比如,狮子捕食的能力甚强,但是它吃饱了以后,便不再去捕猎。而人则不同,他会‘不饥而猎’,持续地捕杀猎物,然后堆存起来,占为己有,然后……。”

    大卫·哈维的话简直就是诛心,傅松在讲台上,一边翻译,一边打量着台下听众的表情,果然很多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如果我们看看资本主义的技术变革,就可以看到,半数的技术变革都是为了加快资本的周转速度。这给社会很大的压力,让社会也不得不加速运行。福特流水线的发明和广泛传播应用如此,计件工资制的产生也是如此。要加速生产,就要加速价值实现,那么如何让实现加速呢?需要人用更快的速度消费。的确,我们看到资本主义的发展过程也是一个激励人类消费需求的过程,从简单的需求到复杂的需求,从必需品消费,到奢侈品消费和炫耀消费……”

    会场的气氛越发压抑,因为大卫·哈维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如剥洋葱一样,将资本主义生产的实质展现在大家面前,而在座的都不是笨蛋,自然清楚,无论在资本主义国家,还是在社会主义国家,只要是资本主义生产,它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我现在用的还是祖母的刀具,已经有120年了。如果资本生产的商品都用这么久,资本就垮台了。资本喜欢生产的是容易损坏,必须快速更新的产品。市场的作用就是推动你加快消费。这极大地影响了人们的生活。”

    听到大卫·哈维举了一个自己的例子,大家会心一笑,这让原本压抑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接下来,大卫·哈维继续旁征博引,从资本主义的生产讲到价值实现,从消费讲到分配,从分配讲到资本增值和再生产。

    最后,他说“很多人说,大卫·哈维是一位执着的马克思主义学者。我认为有必要纠正一下,这里所谓执着,我认为不是说信仰,而是指马克思主义理论运用。我一直坚持认为,马克思主义理论施用于全世界,面对各种问题,无往不通。所以,回到刚才那位先生的问题上,我的回答是,中国并没有任何特殊性。因为你们也开汽车,也有银行,也有酒店,也有工厂。它们是怎么建立起来的,怎么工作的?这些是同一种资本发展的不同方式,本质的逻辑是一样的。”

    当傅松给哈维翻译完后,不得不佩服他理论运用的扎实性与熟练性,更对他演讲的艺术性而击节叹赏。

    刚才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在场的人都知道,傅松相信哈维更清楚,他整个回答只字不提主管看法,却用的理论,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中国没有任何特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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