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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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一朵云生袖(十)

    一席话说得这婆子又很高兴。

    王贵家的用一个荷叶将一些碎牛肉鸡肉裹了,又递给她一小坛酒,对着这婆子道:“仔细看守,孙姨娘白日里见了什么人,拿了什么东西,说了什么话,只管告诉我。”

    “是。”

    这婆子白拿这些吃食,银子归自己,如何不高兴?

    她兴冲冲地走了,到了孙姨娘的小屋,将荷叶和酒放在小桌上,还笑着对她道:“都买来了,姨娘可赶紧吃。”

    说完这婆子又出去了。

    孙姨娘就打开荷叶包,看了一看,心里并不甚满意,因想着如在自己院儿里,想要吃什么没有?下人们更拿她当太后一样地伺候。

    孙姨娘觉得自己就是自讨苦吃。她不甘地吃着牛肉,喝着冷酒,又对着镜子自照。进入史府,生下昱泉,也当了二十几载的姨娘了,她也四十出头了,这辈子再不想辙儿,就要在姨娘的位置上老死了。今儿晚上就行动。她等不及了。那文姨娘一个人睡,她要上夜壶,行动不便,那自己就去陪着她,和她一块儿睡。

    孙姨娘快速吃完了牛肉,又对着镜中的自己发出一声冷笑,估摸着这会子文姨娘在玉夫人屋里用完了晚膳,也该回自己屋里了。如此自己就过去。当孙姨娘在文姨娘的屋子外敲门时,文姨娘还吓了一跳。

    “谁呀?”

    “是我。”

    文姨娘已经躺在床上了,听出是孙姨娘的声音,少不得拄着拐棍过来开门。文姨娘身边也是有一个婆子一个丫头,但她良善,不愿让她们吃苦伺候,提醒她们吃完晚膳就不用过来了。“我躺下了,你有什么话儿?”

    “我没什么话,就是来告诉你,我一个人啊,不敢睡觉。以前在我院儿里,都有几个丫头婆子轮流陪我睡觉,如今我在夫人这里,一个伺候人的也不敢叫人伺候,你不是腿脚不好吗?正巧我也想有个人作伴,我莫如进来陪着你?”

    这番话,孙姨娘说得十分恳切。她怀中抱了一个枕头,今晚非进文姨娘的房间不可。

    “不用。”

    “很用得上,我愿意的。你要不开门,我就一直站在这儿。”

    文姨娘在房门连连皱眉,这门到底是开还是不开?她是知晓孙姨娘的心性的。她这人很有些左性子。若是不开,只怕豁出去要站到天亮了。

    “好,我开。”

    文姨娘对着屋内的一名丫鬟眨了眨眼,示意她躲到屏风后头去。丫鬟会意,敛住呼吸,不发一声儿。

    文姨娘慢腾腾地开了门,果见孙姨娘鬓发散乱,穿着一件袄子,抱着一个大红枕头,真的等着进来呢。

    “这叫我怎么好意思。”文姨娘请孙姨娘就坐下。

    “这是我该的。我比你大,又一起伺候老爷,咱们之间相处的就该和亲姐妹一样。以前,都是我不好,怠慢了你,今儿我一并向你请罪。说来,我是一个最良善不过的人,只是被一起小人儿撺掇,弄得架在台子上下不来了,都是她们离间得你我。于我心里,真的拿你当亲人一样地看待呢!”

    这话,自然是哄人的。

    文姨娘自然不信。白日里,她对着自己还牛皮哄哄的,这会子就变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换谁谁信?

    不过,文姨娘并不戳破。

    她只是淡淡笑道:“那我真的受宠若惊了。姐姐待我,是我的福气。”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如今我只是来伺候夫人的,顺带儿拉拔拉拔你。真正你也是一个多灾多难的。膝下没个儿女,又不受老爷的宠爱。我不帮你,谁来帮你?”

    孙姨娘将枕头丢到床上,顺手儿就将文姨娘手里的拄拐扔了。这让文姨娘有些吃惊,虽然她心里已经做了充足的防御准备。一旦孙姨娘有什么图谋,她就喊人,那躲在屏风后当丫鬟就会出来。

    孙姨娘虽然紧张,但还是及时将拄拐夺了回来。

    果然如玉夫人所料,玉夫人告诉她,说不定孙姨娘晚间时分会来她的屋子,真的猜对了。文姨娘的房间里藏有家伙,一根棍子,还有一把锋利的大剪刀,这是为预防不测的。鬼知道孙姨娘会干出什么来?

    “你扔我拄拐作甚?到底我不能离了她。”文姨娘心里生气,但面儿还存了笑脸。

    “当然得扔了,我来你屋里,陪你睡觉,我就是你拐棍儿。”孙姨娘十分有理,大模大样地就坐在了床榻上,朝着屏风看。

    “你看什么?”文姨娘担心她看出屋子里躲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丫鬟。

    “不看什么,只是你那屏风后有些古怪,我似乎听出一点儿动静,是不是猫儿?”

    “哪里有什么。你要上床就上床吧。你来陪我,我感激不尽。”

    “你不用感激。打从今儿起,我天天来陪你睡觉,让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我们感情好,以前的那些不愉快都忘掉了,从此冰释前嫌了。”

    文姨娘听着她的鬼话,心里却又想笑,但她不想戳破孙姨娘的表演,便也附和着说道:“我们哪里有什么不愉快?方才姐姐你不是说都是一起笑人离间的你我吗?看来姐姐长我几岁,年纪大了,记性真的不好了。”

    孙姨娘有些窘。

    “罢了,我不和你说了。我倒茶喝几口。”

    “茶水有的,在桌子上。”文姨娘指了指桌子,“我都喝的苦茶,你恐喝了嫌苦,还是不要喝的好。”

    “无妨。”

    孙姨娘揭开茶水盖儿,倒了一杯在茶碗里,她真渴了,牛肉和酒吃下肚,就该喝足足的水解渴。不曾想文姨娘早就在茶水里做了手脚。茶是苦的,但她往里头添了连黄,还有腹泻之药。孙姨娘喝下肚后,哭得嘴巴张都张不开了,同时又觉腹中剧痛难忍,她咧着嘴儿,想骂文姨娘,但又不想前功尽弃,只得问她可有别的甜茶,可以缓冲调和调和?文姨娘就说没有。

    “没有?”

    “一点没有。”

    “为甚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

    孙姨娘不想与她废话了。这一会儿,腹中绞痛更为剧烈。她熬不住了,不行,得找便盆。文姨娘就说没有。

    “为甚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晚上我不解手。”

    孙姨娘咬着牙,不想与她磨嘴皮儿了。她哐当一下打开门,将枕头抱走,回自己屋里,还没进去,那些污秽之物就遗在身上了。

    孙姨娘直骂自己倒霉。怎么就这么巧儿?去了文姨娘那一趟,就拉了肚子。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食物不洁净?

    她可一点儿没想到,文姨娘给她的茶水里有猫腻。

    孙姨娘拉完肚子,还觉得不舒服,换了衣服,洗了身子,折腾了半个晚上,她越想越气,干脆去找那看门的婆子,到底给她吃的是些什么阿物儿?只是,这大晚上的,黑不隆冬的,出门得提灯笼,孙姨娘又不知晓那婆子的住处,气得只将拳头打在墙壁上,嘴里自言自语地骂:“我这是自讨苦吃啊,自讨苦吃啊!我好好的主子奶奶不做,我到这里丢人现眼瞎折腾!我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呀?”

    她骂骂咧咧,也不寻那婆子了,预备到了明天,逮住她,破口大骂一顿。担心还闹肚子,孙姨娘只得又找了几个赶紧的篾片,去附近一个厕所蹲着,不出来了。这就样断断续续地拉稀,断断续续地肚子疼,时间一直耗到了第二天早晨了。孙姨娘从厕所里出来,简直都快虚脱了。她脸色苍白,摇摇晃晃,扶着墙壁,就像一个半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