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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满城都是离别意

    陈永安出了派出所,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事这么快就解决了。在他的设想里,起码得去劳改个大半年才玩完。不过知道家里花了那么多钱之后,又开始心疼了。

    之后两天,他在一家人的积极劝说引导之下,很快就接受了自己接下来要离开安城独自生活的命运。

    而地点自然先尊重他的意见。他就说他想去首都或者粤省。他想看看杜青玉想看的天安门、八达岭和大海。

    然后被表弟陈许独断专横圈出了目的地——蛇口。

    他单知道粤省深城,却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接下来就要办边防证,学校和派出所有不少手续要办,手续之上还有流程,没有一个月怕是办不下来。

    陈永安先回家过了几天,好好陪了陪爷爷奶奶。然后又回到安城开始给学习小组做免费的保姆。

    陈许一直没法说透,学习小组里的人就无法理解为什么陈永安要放弃高考,选择南下?

    陈永安自己的解释是:“遭此变故,心态崩了,不如天南地北闯一闯散散心。如果外面实在混不下去,明年再回来继续准备。”

    理由强大完美,只有徐广峰、杜成松羡慕的说:“年轻就是好啊!”

    陈永安闲了下来,一天到晚就想着法子给大家准备晚饭。他向二伯母要了根针,用火烧弯做成鱼钩,找了一根废竹竿做成鱼竿。他每天中午会去小溪里钓鱼,钓上来就放到水桶里养着。一部分留二伯家自己吃,另一部分等到周末杜青玉也在的时候在图书馆煮鱼汤。

    又是一夜晚上,十人的图书馆只剩下九人。

    规定的休息时间又到了,陈许蹲在地上,拿着火钳从炉子下面掏出一个烤地瓜,分给高一玮一半:“不到周末就只能吃地瓜,喝热水,唉,人比人气死人。”

    “这就叫‘家草不如野花香’。”高一玮又看了看卞千秋,“表妹,我这个做哥哥的什么时候能享享你的福气。”

    卞千秋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白了高一玮一眼,起手就要打过来:“你就做梦吧。”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陈许继续感慨,眼睛瞥着陈永安。

    “行了,我之后多钓些鱼,争取每天都炖些鱼汤。”陈永安被两人编排的不知如何反驳,羞恼道。

    徐广峰笑了出来,他难得停下笔,摘掉眼镜:“永安,不用当真,他们两逗你玩呢。”

    杜成松对着陈许说:“陈许,你也别说永安,说好的临走之前让他看《铁血天骄》的结局,这两天可是一章都没有写。”

    读书人的催更就是花样多。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结局,话说蒙古兵临城下,双方即将决战,天上突然掉下一个火球,竟是天外陨石,热浪滔天,众人皆亡……”

    看人一屋众人都投来不善的目光之后,陈许咽了咽唾沫,又拍拍胸脯,“我开玩笑的,你们别当真。日万这种事,对我来说洒洒水啦。”

    反正他脸皮厚,既然读书人的偷不叫偷,那读书人的承诺还能叫承诺?

    “洒啥?”

    “就是简单的意思,你以后一定会经常碰到。”陈许看了眼墙上的钟,“好了,不扯皮了,大家继续看书,我要开始更新了。”

    本来心思动荡的学习小组慢慢又恢复了往常,考学的压力一天天来临,尤其是徐广峰,春节之前,他就得去首都参加笔试面试。他年纪大,心态比年轻人要稳定的多,即便如此,也屡屡陷入失眠之中。

    陈彦中不管事,只让他自己调节。

    他只能没事和陈许说说心里话:“西方经济学、政治经济学和一些热点时政我自认为没问题,英语也不再话下。唯独数学,心里没底。”

    “师兄对自己要求不要太高,如果你数学也上去,怕不是要拿个状元回来。”陈许笑着说,“笔试不可能刷掉太多人,这种单位自己培养的研究生,不知道有多少中年干部去镀金,他们可绝对考不过你。”

    陈许还有一句话想说却没说:“而且你师承陈教授,学术的关系网早已铺开,只要不是弃考,好去处多得是。”

    徐广峰点了点头,又极力要求陈许再帮他梳理一遍大学高数和线性代数。陈许自无不允。

    ……

    周末,陈永安接到通知,学校的介绍信写好了,他又将学校的介绍信送去派出所。距离他离开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日放学,天还未黑,陈永安送杜青玉回家。

    “永安哥,为什么要去蛇口?”杜青玉问。

    “我本来说的是首都或者粤省,最后我表弟决定让我去那里。”陈永安说,“他说蛇口是什么‘改革前沿’,我也不懂,要不是他说,我都不知道还有蛇口这个地方。”

    “陈许知道的真多,他真的很聪明。”

    “嗯。”陈永安硬硬回了一声。

    “但是没你老实。”杜青玉又说。

    陈永安脸一红,慌忙说:“我这几天看了一下粤省的学校,中山大学、暨南大学的文科都挺不错的。”

    “那么好的学校,我考不上的。”杜青玉想了一下,又说,“不过你去那边倒是可以试着读个成教,你可千万不能放弃学习。”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

    “留在家过春节吗?”

    “看手续什么时候办好了,我估计是过不了。”

    杜青玉不说话,两人就陷入了沉默。蓝色的天空颜色更深了,并且不可逆转的向黑色转变。路上的来来往往的人、车渐渐多了起来,这正是下班的时候。时不时有拖着平板车的小贩在路上叫卖着时令蔬菜、水果。

    两人也快要走到杜青玉家门口。

    “明……明天下午我有两张电影票,你要不要一起去看。”陈永安有些紧张。

    周日下午“学习小组”并不做强制要求,全凭自愿。

    “噗呲。”杜青玉忽然笑出声来,但也不忍戳破陈永安的笨拙表现,“好啊。”

    ……

    县电影院非常的冷清,毕竟不是大城市,除了机关、工厂、学校等单位时不时组织集体观影之外,很少会有人花钱过来看电影。这个年代这个小城里,还没有如此潇洒消费的习惯。

    陈永安在售票窗口等了半天,才等到姗姗来迟一脸不耐的售货员。

    “同志,买两张票。”

    “什么电影?”

    陈永安挠挠头,他从没来过电影院,乡下的露天电影也是有什么看什么:“同志,你给推荐下。”

    售货员看了陈永安一眼:“谈对象的吧?”

    “就……是同学。”

    “两张《牧马人》,一共三毛。”

    一切都在售货员的掌握之中,被看穿的陈永安老老实实交了钱。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陈永安跑到马路对面买了些瓜子、板栗,怕杜青玉中途口渴,又买了两瓶北冰洋汽水。

    到了三点,杜青玉来了,身上明显是洗了澡,空气中有肥皂水的香味,头发扎成两个麻花辫搁在肩上,头上难得别了一个发卡。

    “你等久了吧。”

    “没有,我也刚到。”陈永安又将分装好的零食递了过去,“给。”

    《牧马人》去年就已经上映,但是这个年头,电影拷贝困难,尤其是小县城的电影院,一部电影放上两三年都是常态。

    浓眉大眼的朱时茂此时还是个俊朗小生。

    “老许,你要老婆不要,你要老婆只要你只开金口,我等会给你送来。”“那你就送来吧。”

    ……

    “我这个人注定要在这劳动一辈子的。”“一辈子有什么不好,我陪你在这劳动。”

    ……

    “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丑。”

    ……

    “我之前犯过错误。”“犯过错误,我们以后不犯就行了。”“那你太可怜了。”“我不可怜,我命好。”

    ……

    电影看完之前,趁着光线暗淡,两人怕对方发现,都偷偷抹了眼泪。出了电影院,两人的汽水、零食完完整整。

    “要不你带回去吃吧。”陈永安就要将汽水递给杜青玉。

    “不不不,你带回去。我回家没法解释。”杜青玉连忙摆手。

    杜青玉态度坚决,陈永安接受了这个理由,送完杜青玉抱着一大包吃的回了家。

    这个时候,陈许刚刚去澡堂泡完澡回来,头发还湿漉漉的。现在正是口渴,看到表哥手里的北冰洋汽水,陈许眼睛放亮。

    “还是我表哥对我好,知道我现在口渴。”陈许拿过一瓶“北冰洋”,沿着桌边撬开瓶盖,“咕咕”就往嘴里灌。

    “呐,瓜子、板栗也给你。”陈永安将一大袋零食全都塞了过来。

    陈许毫不客气,又麻利地翻出一张旧报纸搁在桌上放零食垃圾。

    “对了,我爸刚刚跟我说你的边防证快下来了,下下周你就要走了。”

    “这么快!”陈永安意料不到。

    “早走早安心,你留下来除了耽误杜青玉学习还能干嘛?”

    “你怎么凭空诬人清白。”陈永安脸又红了,“这一走,可就是一年。还不能寄信,不能和家里人联系。”

    “我跟我爸说了,这个周末他和我妈出去,我们把学习小组的人都叫来家里,吃火锅,给你送行。”陈许自顾自说道,“也别老想着杜青玉,你们真的有缘分,一定会再见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