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诡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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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纸钱遮脸

    我从小生活在农村,是爷爷一手把我带大的。我读大三那年,接到村长的电话,说是爷爷病危,让我赶紧回家准备爷爷的后事。

    电话里给辅导员请了假,我就急急忙忙去了火车站。一路紧赶慢赶,到家的时候也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

    刚进村没多久,就迎面碰到神色匆匆的村长。他见着我,二话不说就拉着我往村中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催促我快点。

    村长虽然年近六十,可身子骨倒是硬朗,走起路来一点也不含糊,我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还没进屋,就看见院子里站着些乡亲们。爷爷是村子里年纪最大的长者,平日里与人为善,膝下原有一儿一女,只是后来都不知所踪,只剩下我这一根独苗,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过来送爷爷最后一程。

    “赶紧进去,你爷爷吊着一口气,就等着见你。”

    按照我们村的规矩,家里老人去世之前,膝下子女应当守在身旁,长子要把老人的头置于自己怀中,也就是所谓的‘接气’,意味着气息绵长、后继有人的意思。长子不在,自然由长孙接气。

    院子里的乡亲们见我进来,纷纷让开一条路,堂屋里站着一人,冲我招手,道:“快点,快不行咯!”

    我急忙跨过院门,朝堂屋跑去。

    刚进院子,就看见堂屋的神龛上燃着两盏煤油灯,借着昏黄的煤油灯的光,我看见堂屋左边用两条长凳架着一块门板,门板上头里脚外的躺着一人。

    跑进堂屋,我看见躺在门板上的果然是爷爷。现在的他,哪里还有平日里慈祥模样?他张大着嘴巴,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我知道这是村里的讲究,人不能死在外面,更不能死在床上。不能死在外面的道理大家都懂,不能死在床上的原因,据说是死在床上会让死者上路的时候会背着床,很受罪。

    所以一旦家里有老人快掉气的时候,就要把老人放在堂屋里躺着,男左女右。

    村长在后面推了我一把,讲:“赶快去接气。”

    我这才反应过来,小跑到门板旁坐下,抱起爷爷,让爷爷的上半身靠在我怀里,说道:“爷爷,孙儿回来咯。”

    听到这话,原本紧闭着双眼的爷爷,突然睁开眼睛,把头使劲儿往后仰,似乎想要看清楚我的样子。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眼珠向上,露出大片大片的眼白,好像是翻着白眼在直勾勾的瞪着我。我从来没见过爷爷这个样子,吓得我愣了一下,然后才看见爷爷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是在说什么话。

    我急忙俯下脑袋,侧耳在爷爷的鼻下,却模模糊糊的什么话都没听到。

    就在我刚准备抬起头的时候,却猛然看到爷爷的反手抓着我的头发,断断续续的说了句:“莫怪爷爷”

    我还没明白爷爷为什么要说这话,就感觉到头皮一松,爷爷抓着我头发的手骤然落下,垂在床边,摇晃了好几下才停下,而他的眼睛,向上翻着,看不到瞳孔,只有大片的眼白,白的瘆人……

    爷爷去了,仅仅只留下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是爷爷一手带大的,我怎么可能会怪他?难道是爷爷觉得以后不能继续照顾我了,所以才觉得对不起我?想到这里,我的心就更痛了。

    只是我还来不及伤悲,就被村长拉扯着站起来,他自己则拿着土纸(用竹子做的黄色的纸,打孔后就是‘纸钱’)盖在爷爷脸上。随后我就被村长推着走到堂屋的门槛后面跪下,手里被他塞了一盒火柴,迷迷糊糊中听见村长对我讲:“赶快烧落气钱。”

    所谓落气钱,就是老人死后烧给他上路的钱。按照村里的传统,这是不能乱烧的,而是一岁对应一两,人活几岁,就烧几两,不能多,也不能少,否则是要出问题的。

    刚失去爷爷的我像是木偶一样,划开火柴,扔向面前已经摆好的一堆纸钱,黄色的火焰顿时燃烧起来,让原本昏黄的堂屋多了几分光亮。

    看到这火焰,我才渐渐明悟过来,自此以后,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再无亲人了。刹那间,爷爷以往的音容笑貌浮现在我面前,我的眼泪水止不住的就掉了下来。

    之后的流程,我几乎都是被乡亲们给架着进行的,他们给我穿孝衣、戴孝帕,我则看着他们给我爷爷‘麻尸’、洗澡、换青色寿衣、穿黑色绣花寿鞋。做完这一些之后,村长让我跪在爷爷的脚边,给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瓷碗里倒桐油,然后放上灯芯,点燃。

    桐油灯一亮,院子里就响起一阵鞭炮声,我知道,这是正式告诉村子里的人,我家里有老人走了。

    剩下的事情都有村长操心,我只是跪在爷爷身旁,泪水模糊的眼看着他们进进出出不断的忙碌着。

    此时堂屋外面已经全黑了下来,堂屋里面只有神龛上的两盏煤油灯照明,加上泪眼朦胧,门板上爷爷的尸体变得越来越模糊起来,最后只成了一个虚影。我直到现在都还不相信,他就这么离开了我。前段时间还和我通过电话,怎么好端端的说走就走了?

    或许是潜意识里不相信爷爷就这么走了,所以我伸手揭开盖在爷爷脸上的那张土纸,想要看看爷爷是不是真的走了。可是土纸钱刚揭开一角,我手背就被人扇了一巴掌,然后就听见村长呵斥的声音传来:“你个狗杂种(我们村长辈对晚辈的昵称),么子规矩都不懂,这纸钱是能随便乱揭滴?”

    我虽然从小在农村长大,但是对丧事的这些禁忌知道的并不多。听村长这么一说,想来应该是触犯了什么禁忌。只是我不明白的是,我不过是想看看我爷爷的遗容,这也会有禁忌?

    还没等我问出口,村长就对我讲:“你也莫问我,我也不晓得,老一辈都是啷个传下来滴。你真要看,等到封棺滴时候再看。”

    讲完这话,村长不管我答不答应,就走到堂屋外面继续招呼前来帮忙的乡亲们了。

    没一会儿,就有人把一直摆放在我家后面的棺材抬到了堂屋里。这口棺材是爷爷之前自己准备的,那时候我还小,不懂爷爷为什么要准备这东西。随着渐渐长大,我才明白,爷爷是对他那两个失踪的儿子不抱希望了,所以只好自己给自己存了一副棺材。现在想想,爷爷其实很凄凉。这让我原本就悲伤的心思,变得更加伤心起来。

    棺材进了堂屋之后,乡亲们就开始布置灵堂,他们扶着我跪到了棺材前方,然后在移尸入殓的时候,我看见,村长始终伸手按着盖在爷爷脸上的那张纸钱,搬动的过程中,爷爷的脸始终没有露出来过。

    一直到将近午夜的时候,院子里才清静下来,前来帮忙的乡亲们都回家去了,村长也说回家去取点桐油,马上就回来。于是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人给爷爷守灵。

    堂屋已经设置成了灵堂的样子,爷爷的遗照放在八仙桌上,遗照的两侧燃着白色的蜡烛,前方是烧了一半的三柱清香。之前被我点燃的油灯也放在棺材下面,散发着幽幽的黄光,使得整个灵堂显得更加幽暗而昏黄。

    长途奔波,悲伤过度,光线又这么昏暗,没一会儿,我就感到一阵困意袭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点像老鼠抠门板。朦胧中,我抬起头眯着眼睛左右看了看,堂屋里空荡荡的,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加上声音也已消失不见,所以我也就没怎么在意,毕竟老鼠抠门板这种事在农村再正常不过。

    但即便如此,我之前的困意还是消失了大半。毕竟这灵堂里就我一人,突然响起这么点声响,要说不害怕,那绝对是骗人的。更何况灵堂里还停着一具棺材,光线又是那样幽幽暗暗的,和电影里那些恐怖场景几乎一模一样。我生怕爷爷会突然从棺材里面竖起来,然后……

    这个念头一经升起,我就再也没办法压制下去。跪在灵前左右侧着身子朝堂屋里面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异常后,这才放下心来。

    没过一会儿,我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觉得眼皮都快要不是我自己的了,而且脑袋也昏昏沉沉,就好像是几百年没睡觉一样。可我自己清楚,大学生熬夜很正常,虽然长途跋涉回来,但不至于会困成这个样子。

    我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头也沉沉的垂了下去。

    而就在这时,我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声音和之前不同,好像很有节奏一样,一顿一顿,而且声音似乎还在渐渐变大。因为实在是太困,我便没怎么理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我看----相信大家都有这样的感觉,要是有人一直盯着你看,你肯定会有所察觉。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而且能明确的感觉到这个视线来自我的后脑勺正上方。

    我的头是低垂着的,脸和后脑勺几乎和地面平行。如果视线来自我的后脑勺正上方,那这双眼睛主人的脑袋,也要保持着和地面平行才行。

    念头刚过,我就感觉到后脖颈一阵发凉,就好像是有人在吹冷风一样。我下意识的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一层湿漉漉的冰冷液体!

    我以为是村长取了油回来,在给我脖子滴油。可当我迷迷糊糊睁开眼之后,整个人顿时僵在当场,甚至那一刻我都忘记了呼吸!因为,我清清楚楚的看见,在我膝盖的正前方,赫然站着一双黑色绣花寿鞋!

    我屏住呼吸慢慢抬头:灰色的裤子,青色的寿衣,一双满目苍白的眼,正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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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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