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把洛阳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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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风水轮流转

    “行啊!”

    倪司文当然回答的痛快,孙新做的事不地道,她做的事也光明不到哪儿去,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损人也不利己。

    “那就继续讲你的那个故事吧。”虞渊又给她倒了一杯茶,倪司文端起茶杯觉得他很上道,要不是看鲁大头对她还算真诚又跟了好几年,她都想换个“小弟”了。

    虞渊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宋维桢见“弥勒佛”老板在柜台后张望好久,示意老板可以过来收场。老板连从后厨叫了两个人过来收拾。

    “我们在这儿坐会儿,老板您不介意吧?”虞渊举着茶杯问道。

    老板连连点头:“没问题的啊,外边日头大,你们在里面歇会儿没问题的。”

    倒是倪司文客气地道了声谢,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宋维桢暗想她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礼貌。四目相对,倪司文立马读懂他眼神的含义,瞪了她一眼,老娘本就是有礼貌的人。

    待老板等人收完桌子,虞渊就迫不及待的开口:“刚刚宋教授说那家是相地找到的墓?”

    “是啊。”倪司文点头:“那风水先生是远近闻名的,相地本就是个秘密,这件事也只有本家的核心人物才知道,相地挖到古墓就更不会张扬了。”

    “那你爷爷咋知道的?”虞渊问道。

    “这事主要是靠我大爷爷,我大爷爷不是给他们牵马吗,本家的人见他干活儿麻利,人也可靠,又给算了八字,就让他去挖的圹。所以挖到古墓的事我大爷爷知道,他亲眼看到风水先生从墓里把竹简取出来的。”

    “怎么说呢,其实那里不能算是个墓。”

    倪司文话锋一转:“据我大爷爷推测,那应该是口古井。”

    “啊?!”

    这下换虞渊糊涂了,他诧异的问道:“咋又成井了?你之前不是说是古墓吗?”

    “再说,古井里为啥会有竹简?”

    “古井里有竹简很正常。”回答他的是宋维桢:“著名的湖南里耶秦简,就出自一口古井。再有96年长沙走马楼三国竹简也是出自一口古井。荆州古城的古井里也出过战国时代的竹简。”

    “搜嘎。”虞渊道:“又涨姿势了。”

    一旁的倪司文也听得认真,还提出了疑惑:“古人为什么喜欢把竹简扔到井里?”

    宋维桢想了片刻,答道:“有许多猜测,但没确切的结论。可能是战争突然来了,因为竹简多为文书,官吏逃命带不上繁重的竹简,这样的文件又不能落在敌人的手上,只好就地处理。扔到井里是比较简单的方式。”

    “那时候家家户户门前屋后总会有一两口井,情急之下作出的选择不会考虑那么多,自然是就近原则。再说,一般人也不会去看井里有什么东西。”

    倪司文觉得有道理:“不是还有不想受辱的妇女会投井自杀吗?”

    “噫,真的假的?”虞渊有些不相信。

    “关于古井,还有一段历史。史传南陈后主陈叔宝在隋兵围城的时候,就偕同美人张丽华、孔贵妃躲景阳殿后院的一口井里。所以他也被戏称为‘井底皇帝’。”宋维桢补充道。

    倪司文笑了笑:“三个人挤一个筐,被拉出来的时候,美人的胭脂蹭在了井口,那口井因此命名‘胭脂井’。那口井现在还留着,前几年我去过,是个旅游景点呢。”

    “都不知道是真的假的,现在啥地儿都能搞成旅游景点,我家后门挖口井,再编个爱恨情仇的故事,找几个网红宣传一下,也能成个打卡圣地呢!”虞渊吐槽,见倪司文都能说几分历史,为显得自己也有点文化,他决定也说一个:“就故宫里那个什么珍妃井,传的多么玄乎,我去看了,还没一个脸盆大,能塞进去一个人吗。我看多半就是胡编乱造的!”

    宋维桢却道:“也许吧。原先的珍妃井不是那样的,上面的石头是为了安全起见,后来加的。那里确确实实有口井,至于珍妃是自杀还是他杀就不得而知了。《清史稿》上只有三个字‘沉于井’。”

    “我去,你们史官真是打太极的好手,就这三个字等于没有说,多写几个字会死吗?”

    被宋维桢反驳,虞渊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愤愤地岔开话题。

    谁料宋维桢当真回答他的问题:“会。”

    你多说几个字会死吗。虞渊腹诽,他想在倪司文面前挽回点形象:“对,是会死,还会变公公!”

    宋维桢:“······”

    “哈哈哈······”听到这句话,倪司文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说的是司马迁吧,还变公公,笑死我了哈哈哈······”

    虞渊也笑,看见美女开心他也开心。

    “咳咳,话题扯远了,继续说你爷爷的事吧。”虞渊被笑了一会儿,还是有些羞涩的。

    倪司文慢慢平复心情,继续讲:“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从井里找到竹简。”宋维桢提醒道。

    “对,从井里找到竹简。”她摩挲着手里的瓷杯:“那竹简被取出后,风水先生令人将它收到一个木箱子里。箱子不大,大概是成人的半臂长。然后埋在后院里。”

    “埋在后院?这是什么操作?”虞渊奇道。

    “我不知道,我爷爷、我大爷爷也不知道。他们也不懂风水,只知道照着风水先生的吩咐来做就是了。”倪司文摊手。

    宋维桢却问道:“既然竹简是被埋在后院的地下,又怎么到你爷爷手里的?”

    对啊,虞渊这才想到,按理来说,那竹简是本家的人发现的,怎么也不可能轮到一个做杂役的小工。

    倪司文蓦地笑了起来:“俗话说‘风水轮流转’,这世上哪儿有不可能的事。”

    “建国后,像他们家这样的,可是大地主啊。你们说为什么会到我爷爷的手里?”

    “难道是那一段?”虞渊似乎有些猜到了。

    倪司文点头:“祖坟埋得再好有什么用,一夜之间还不是连抔土都没留下。本家曾祖送葬的那天,据说占据天时地利人和,送葬的都是本家算过八字的人。因为不想人知道他们的秘密啊,谁知道jf区的天说换就换,管你是谁,统统打倒。”

    虞渊和宋维桢都情不自禁的点头。

    倪司文的语气里顿时多了些遗憾:“本家曾祖啊,想当年也是位传奇人物。”

    “哦?怎样传奇?”虞渊又来了兴致。

    “据我大爷爷讲,本家曾祖可是清末最后一批进士,是被任命到南方做县官的人。谁料刚过了黄河,大清就亡了。革命军从南方打过来,曾祖与小仆被难民冲散,还丢了任命状。不过那东西嘛,要着也没用。皇帝都没了,谁认啊。”

    “曾祖也是个人物,沿着长江就漂泊到了江城,在江城做起了实业,竟由此发了家。”

    “做生意?秀才做生意还挺有意思的······”

    虞渊嘀咕,宋维桢开口道:“近代实业家张謇就是清末状元,虽说科举制度有其弊端,但层层选拔出来的,终究是人才,无论在哪一领域都会有其出色的地方。”

    “张謇啊。”倪司文接过他的话:“他最有意思的,我觉得是创办了第一座博物馆。”

    宋维桢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样冷的知识很少有人知道。

    “看什么看。”见他那诧异的眼神又投了过来,倪司文握紧手里的茶杯忍不住回道:“怎么?我看起来像是不学无术的么,姐姐我可是正儿八经老九校毕业的。比你们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看、看得出来······”

    虞渊咽了口口水,他差点说成“看不出来”了,他怕这位姐姐听到后可能会一杯子甩过来。

    “所以本家曾祖是葬在了江城?”宋维桢忽然提出疑问。

    “不是。”倪司文道:“葬在了老家,绥镇。”

    “绥镇”两个字一出,虞渊和宋维桢不禁对视了一眼,不会这么巧合吧。

    “本家曾祖在老家有大宅,据说有几十间房,光长工和仆人就有百人。最后葬在了老家的山上。都说风水轮流转,也不知道是因为祖坟被毁还是怎么的,本家从此一落千丈。树倒猢狲散,我爷爷也就是趁乱的时候得到了那些竹简。”

    “真的有这么邪乎?”

    从小受过科学教育的虞渊显然不相信,他看向宋维桢,觉得他应该对这些颇有研究——搞考古的嘛,肯定要学。他们盗墓的不是还懂什么分金定位。

    宋维桢读懂他的意思,却耸了耸肩:“我不懂这些的。”

    倒是一旁的倪司文解释道:“我是这样理解的,所谓风水,这里头确实大有学问。但是过分倚重却未必有太大意义。这么说吧,谁能料到几百年后的事,填海作山,平山作路。宝地变死地,枯木也可逢春。”

    “兴不过百年,衰有时不过几天。埋得好,福泽三代,以后也得靠自己造化。埋得不好,二十年河东,也有冒烟的时候。”

    “变数这件事,也是大有学问的。”

    难得的,宋维桢由衷地对她的想法表示欣赏。

    “本家虽没落了,后人其实混的还是比我爷爷他们好。前几年据说出了个华裔作家,还有各行各业的专家。作家回来也是前呼后拥的,当地给重修了祖坟,去年还回国祭拜了呢。本家注重教育,这点就是我爷爷他们比不了的,我太太(曾祖)家早年因为不识字吃过大亏,使得家里没落过,从此以后才立下后人一定要读书的家规。”倪司文望见宋维桢的眼神变了,心里隐隐有些得意。

    听完她的话,虞渊忽然郁闷起来:“怎么你们家的历史这么精彩,我们家感觉就没啥历史。”

    倪司文抿了一口茶:“不会的,只是你没有去挖掘罢了。这些都是小时候缠着我爷爷得来的,你也可以回去试试。”

    一想到家里老爷子严厉的嘴脸和他的粗手杖,虞渊就只能想想。

    “时也命也,小人物的故事从来与历史息息相关,谁说他们的故事就算不得历史呢。”

    倪司文端着手里的茶杯,看向他,淡淡地一笑。

    “马克思不也说过,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

    虞渊觉得,倪司文的头上好像出现了和宋维桢一样的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