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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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伎乐菩萨

    “冬天很少会修复,古代壁画最好的修复季节在夏天。”关寄戴上眼镜,“再说了,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陈琼一笑,趁着这会儿,她也干脆把想问的都问了:“那脚手架上铺着地毯是怎么回事?”

    “为了给壁画防尘,人走来走去会带起灰尘,铺上地毯会好些。”关寄在楼梯第一阶穿上干净的鞋套,“这也是为了防尘。”

    陈琼了解的点头,然后两人一个上了脚手架继续修复,另一个转身又继续看着北壁的西方净土变,这次不同,她的视线全落在了无量寿佛莲花座前不远处的那尊伎乐菩萨身上。

    壁画上体态雍容的伎乐菩萨一个出胯、扭身、低头形成了敦煌舞中代表性的s形三道弯,身体向后坐胯,赤足的左脚高抬翘起,视线所低垂的方向有左手下沉做兰花式,右手高抬做平托式,这些本是出自佛教手印也有其特殊含义,象征了安逸幽雅。

    连伎乐菩萨的眼神和嘴角以及神韵都无不在体现这一点。

    微微歪头的陈琼突然眼里带了笑,大概是从事职业的关系,她的脑海里有一尊复活起来的伎乐菩萨在随乐而舞。

    明快又富有异域风情的曲子响起,敦煌舞独有的手势文化在伎乐菩萨双手中在不断变化,曲子沉的时候,手势也缓慢并庄严,曲子逐渐明快起来,手势便也快了起来,在这快中有带着柔,却又丝毫不拖沓,身体也随着手势的动而有韵律的下沉、出胯以及冲身。

    璎珞天衣上绕于双臂的长绸带也随着舞动了起来,臂钏的清脆响声和乐声一同在作陪,脚下的动作也全是高难度单脚高抬、翘、歪。

    伎乐菩萨没有半点的晃荡,面容始终柔和带笑,但随着舞蹈,眼神也随之转换,配合着手势来看,是慈祥、文静、庄严刚烈、妩媚,最终神韵又落回到如壁画上所画的手势那样安逸幽静。

    对于观众来说,是一场酣畅淋漓。

    “我修复好了!”

    一声兴奋的喊声让伎乐菩萨停止了舞蹈,又回到了壁画中。

    陈琼循声看过去,是西壁地面脚手架后面的年轻修复师喊出来的,她眼里的光还未褪去,却又被西壁的那边声音勾的不行,最后看着壁画上的那尊伎乐菩萨笑了笑,突然垂下眸子,微微低头,双手作揖,以这种姿势静候了几秒钟后,裹着棉衣的她低头穿过脚手架到了西壁。

    早就被声音引到脚手架西边站着的关寄垂目看着陈琼。

    陈琼看着那个兴高采烈的修复师,是团队里的小陆,在洞子里跟着学习了一两年,最近才上手独立修复。

    这是他从头到尾修复的第一块壁画,掩不住的欣喜,在附近的几个修复师都捧场的过来看。

    陈琼也探出脑袋去看。

    正在兴奋头上的小陆直接招呼:“陈老师,你也过来了。”

    她点头:“过来凑个热闹。”

    “怎么样?”他指了指壁画上的一处,“就这个…这个菩萨的脸是我修复好的。”

    陈琼看了看上面被修复完成的起甲壁画,壁画完美贴回,没有不平也没有气泡产生,其实就这么看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壁画就是眼前这副修复好后的模样。

    她偏头往旁边还未修复完成的病害处看,这尊菩萨周围的弟子面目全非,颜料层全都裂开翻翘了起来,莫名的会生出一种它很孤独的心境。

    就好像是一场和岁月的持久战役,只有它一个人活了下来,其他人都被杀死了。

    “修复师果然是一群化腐朽为神奇的人。”她伸手比了个赞,赞叹一声。

    两个人随意交谈了两句,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看了会继续修复起来的人,陈琼也准备悄声走到另一侧从脚手架旁边留出简陋通道离开,刚走了一步,就听见上面一声短促的口哨声,是关寄,还朝她笑着抛了个眼神:“没见你这么夸过我。”

    他似乎根本就不需要陈琼的回答,双手离开栏杆,转身前留下一句“上来”。

    陈琼楞了下神,该不会喊她上去夸人吧?

    她真不会夸人,刚刚那句话都已经是极限了,但要是不夸,会不会给她穿小鞋?

    不过那句夸小陆的话,明明连带着把修复师这个行业都给夸了。

    走过沿着南壁的这条脚手架通道,转弯往北走了几步就到了上脚手架的楼梯,伸手从老地方拿了个鞋套把鞋和脚套好才往楼梯上面走。

    走到关寄身边后,这个男人反倒是不理人了,她既不好打扰也不好走,干脆靠在工作台边,看他修复壁画。

    无聊到在心里也跟着走了一遍起甲的修复步骤。

    防尘和注射都做好了,第三步就是要拿出白棉纸,然后把裁剪好的白棉纸贴在起甲壁画没有裂开的那端,木制修复刀从这端开始,一点点的轻轻把翘起的画面贴回到墙体上,修复刀一路把起甲部位回贴过去,白棉纸也跟着完全贴在了壁画上。

    “麻烦递一下棉球。”关寄放下修复刀,面无表情的差遣人,“那个白色的。”

    陈琼纹丝不动不动,轻笑着:“舍得说话了?”

    关寄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就像昨天发生过一样,其实就是昨天的事情,不过一个短暂的思考,陈琼已经拿着棉球递了过来:“我怕再不说话,你就要舍不得跟我说话了。”

    陈琼也没往深处想,整个人又懒了下来,膝盖处的暖宝宝也开始发挥它的作用,换了工作台的窄边靠,这里刚好正侧对着关寄,所以关寄一只手握着棉球,一只手拿着棉纸继续贴在壁画上,棉球轻轻滚压过去的动作一览无余:“不是已经贴回去了吗?”

    “二次加固。”关寄滚压了一遍后,又进行了一遍滚压,“这样也可以把壁画里面可能残留的空气排出,避免后续会造成膨鼓的情况。”

    滚压完后,有的地方还需要再用棉签蘸取配制好的氢水清洗一次壁画。

    “为什么我感觉每个修复师的修复步骤都不一样?”

    “修复在文物古迹保护准则中有规定的一个固定大体框架,但这个固定大框架之下,根据壁画病害情况的不同,每个修复师都会制定一套不同的方案来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