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人是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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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幻象与真实的界限

    “是秘密,家人之间相互隐藏秘密,林然也有秘密不告诉家人吧。”

    

    “大概写作是最大的秘密,想要一直一直写下去——这样的话怎么可能告诉家人。”

    

    父母也好,亲戚也好,在没有看到成绩之前怎么会相信林然可以胜任这样一份工作呢?

    

    以写作为生活,这样度过一生,林然自己也没有把握。

    

    年轻的时候可以憧憬各种生活的可能,也正因为年轻,所有的憧憬似乎都等待着被改变。

    

    所以,秘密,也就成为无心埋下的种子,夜里悄悄落过的雨。

    

    “我们需要找到更多线索,并且做好一些准备。”

    

    “准备?”于夏不解。

    

    “嗯,父母和亲戚那里也许会一无所获。”

    

    “你是说关于房子的秘密?”

    

    仿佛听到房子里飘荡着丝丝窃笑。

    

    “我有一种预感,一种职业作者的预感”,后半句林然没有说出口,重新整理句子后他又说道:“我有一种预感,我妈妈那边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找不到。”

    

    “别的亲戚呢?苏州那边还有亲戚吗?或许我们可以去苏州找找线索。”

    

    “这——抱歉,祖母在苏州的住处我从来都不知道。”

    

    “啊?如此说来,林然家里的秘密似乎更多一些?”

    

    “也许,是的吧。”林然这话一半是说给祖母听的,游荡在房子角落里,贴着墙双手拢着嘴,笑声从指缝里溜出,所以才会变成丝丝的窃笑。

    

    “啊,果然,阿嬷并没有说谎,一句也没有,现在林然打算和我道歉了吗?”

    

    “什么?道——道歉?我为什么跟你道歉啊。”

    

    “因为在高警官面前诋毁我,说我想要强占你的房子,现在,你拿不出完整的两套房子的产证,你母亲也拿不出来,对不对?”

    

    “现在看起来是这样。”林然无法否认,“可同样的,你也拿不出来产证不是吗?这不难解决,房产中心去问一下应该就清楚了。”

    

    “没办法清楚,产证只能说明购房者是谁,没有其他证据证明的情况下,只能说明法律层面上房屋的归属权问题,可是如果有其他证据证明实际上房子当初并非属于产证上的那个人呢?”

    

    赠予或者是代为购买,这些情况都不能排除。

    

    时代不同,当初购买的时候,这套房子的售价和现在相比少了十倍都不止,何况老人都已离世,房子的产权问题难道不就是产证说了算吗?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情,林然不希望和于夏在将来的某一天为了争夺房产闹到对簿公堂的程度。

    

    “我会在想办法问问家里这边是否了解过去的事,倒是你那边,还能想起来别的亲人吗?亲戚之类的,也许可以问问以前发生的事。”

    

    于夏摇头,随后又露出那种轻快的表情,“没有的,阿嬷就像一个孤独的小鸟,一辈子都是一个人。”

    

    “没有朋友吗?”

    

    “从来没有看到以前的朋友那种,但不是说阿嬷是一个不受人喜欢的人,她非常热情,非常可爱,很多人都喜欢她,我们店里的生意也一直很好,客人们带着寄卖的商品到店里,和阿嬷天南地北的聊天,聊夜市的生意、聊孩子出国留学的计划,聊什么的都有,阿嬷是很受欢迎的女人呢。”

    

    “可是没有亲人?”

    

    “母亲因为太想念父亲,在父亲离世几年后,她还是坚持不下去了。”

    

    心脏抽搐的声音,压住的琴弦,吱吱呀呀像水肿的声带。

    

    “信件或者电话,或者阿嬷是否有写一些东西的习惯?日记之类的,如果有和上海这边通信的信件就更好了,我印象中老一辈人还是喜欢写信的,几年前外公还会收到信,过去的学生寄来的。”

    

    “我——商店结束经营以后,原本店里的东西一部分请客人取了回去,另一些全都封箱放在阿嬷的房间里,和家里的书放在一起,我很少走进去。”

    

    “还有其他书?”林然眼前一亮。

    

    “是啊,阿嬷喜欢阅读。”

    

    “那些书里也许还有别的线索,很多人喜欢将信件夹在书页中,就像这张夹在书里的《新民晚报》,如果能回去找一下那些书,或许会有发现。”

    

    于夏深思,又道:“林然的祖母和祖父那里呢?如果老人之间有通信往来,会不会在这里就能找到?”

    

    说着说着,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长布遮挡的一半客厅。

    

    “那里——我劝你不要动那个地方。”

    

    “不会真的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吧,凶宅之类的?我曾经听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尸体藏在墙里,藏了几十年。”

    

    “当然不是。”林然作呕,“你在说什么呢,只是老人生前的家具之类,平时你也用不着,放在那里也是积灰,难道你来打扫吗?”

    

    这天月华如练,六十年前的月色又是如何呢?林然回到二楼,新的章节仍旧叫他渴望又心烦意乱,今夜的心烦意乱中夹杂的还有更多林然无法理解的往事。

    

    祖母似乎没有跟随到二楼,留在一楼的月光中,洗碗的声音仿若将糖纸折叠成穿裙子的小女孩,外婆哄孩子的小魔术,老式水果糖的糖纸最适合用来制作小女孩,裙子无一例外全都又长又大将腿和脚全都遮挡在内,其实根本就没有。

    

    就像抽象派画家提出的疑问,“你觉得这是什么?”

    

    “是桌布?”

    

    “桌布上是什么?”

    

    “酒瓶、盘子以及一只苹果。”

    

    “桌布下面是什么?”

    

    “桌子?”

    

    画家诡谲地笑,提出哲学家才会有的疑问,“如果这是桌布和桌子,那你应该能将东西放上去,你能把盘子放上去吗?还有酒杯、苹果以及一只毛茸茸的猫?”

    

    旁观者摇头,五岁大的孩子都能分辨一张画上的桌面和一张现实中存在的桌面之间的不同。

    

    “你是否同意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桌布、酒瓶、盘子和苹果都是你想象出来的,是一种幻觉。”

    

    抽象主义告诉林然,祖母的影子是他的幻象,暂时仅存在于一楼的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