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王爷在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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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佳话

    魏征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身边些许动静传来,经过了一阵长久的沉默,方才传来房玄龄的声音,他之前的有些玩世不恭的腔调消失无踪,语中透露着淡淡的无奈:“太史公有言,起为魏将而攻中山,军人有病疽者,吴起跪而自吮其脓,伤者之母泣。今日燕王燃灯,吾母闻之,亦可哭也。”

    魏征熟读经典,自然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房玄龄此言出自西晋司马迁的《史记·孙子吴起列传》,下面还有两句。

    有人听闻军人之母痛哭,于是问道:“你儿子是个无名小卒,将军却亲自替他吸吮脓液,怎么还哭呢?”

    那位母亲回答说:“不是这样啊,往年吴起替他父亲吸吮毒疮,他父亲在战场上勇往直前,就死在敌人手里;如今他又给我儿子吸吮毒疮,我不知道他又会怎么死,因此,我才哭他啊。”

    房玄龄将这典故用在此处,虽说是在自表心迹,但在魏征听来,也有些暗指燕王邀买人心的意味。

    他低声回道:“房兄此言差矣。房兄你祖上曾是高官贵族,虽说此时暂居人下,但无论走到何处,只需报出家门,自然无人会看轻于你。但某不同,燕国的万千平民子弟亦不同。吾等哪怕满腹韬略,诗书自华,在士族看来,仍旧不过一个区区下民,又有谁会将吾等放在眼中?可王上却偏偏不然……”

    魏征越说越是激动,声量也有些大,不免惹起一旁行人的注意,有三四个书生都停下了脚步,听他说话。

    “王上体恤吾等夜行不易,兴师动众照亮了这路,某看不出半分做作,只看得见王上一片爱才之心,昭然示众,岂是吴起之辈所堪比拟?再说吾等并非死士,又何来性命之忧?即便有那一日,一灯之恩,一死以报君王又有何不可。吾等君子若不为此死,世上之大,哪还有吾等可死之处?到了那时,吾等父母闻之固然不免一哭,但亦当欣然而笑矣。”

    房玄龄偏过头,看向魏征,怔然半晌,说道:“往后房某若有所成,皆拜贤弟今日一言所赐。请贤弟受我一拜。”说完,他郑重其事的躬身作了一个长揖。

    魏征回过神来,赶紧回礼道:“房兄,某说话历来不知转圜,若有言重之处,还望你勿要见怪才好。”

    房玄龄叹道:”我这人历来心思驳杂,又自恃有几分聪明,了了不可终日,家父往日训斥于我,我还不以为然。听闻今日闻弟一言,方知君子之心性,原来如此,实在令为兄羞甚愧甚。弟心性淳朴直率,若是以后为官,定然为忠杰不二之臣,为兄又岂敢见怪。”

    魏征历来不受人夸,闻言脸有些红,道:“房兄此言,某愧不敢当。这一路行来,房兄之心思敏捷,才华横溢,某已经有所领略,才是真个儿钦佩万分,自愧不如。今日科举,对兄而言,应是易如反掌,之后以房兄之才,辅助君王,成就一世功业也必是不在话下,青史留名也未可知……”

    “噗嗤。”

    魏征话还没说完,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魏征顿时收声,往一旁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锦衣的书生正站在不远处,用手捂着嘴,眼睛笑成了两条缝,俨然是乐不可支。

    同时,他身边还有几个仆人样貌的男人,提着大大小小的匣篓,也跟着他一脸笑意的看着这边。

    魏征生活清苦,向来对这等有钱人家的子弟没有丝毫好感,当即冷笑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此理不懂,真是妄为读书之人。”

    “你胡说八道什么!”少年身边的一个仆人立刻回嘴道,“你二人在此说话,声量如此之大,我家公子从旁路过,乃是不意听见,又有何失礼之处。”

    魏征冷冷道:“拿而不问是为偷,不问自取视为贼也。”

    那仆人还要再说,他身边的那位突然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随后施施然的走了过来,笑嘻嘻的说道:“我的确失礼了,不过你二人也委实太不要脸了一些。大庭广众之下,一个说对方忠杰不二,一个说对方青史留名,哈哈,哈哈哈……你们燕国的书生,都是这样恬不知羞的吗?”

    走得近了,在淡淡的光亮之下,魏征看到那书生生得眉清目秀,一张俊脸宛如白瓷一般光滑,一看便知道自小养尊处优惯了,只怕出门都是前簇后拥,连太阳都很少晒过,而且看上去年纪很小,大约也就弱冠的样子,跟他和房玄龄二人,根本不是同一个辈分。

    一时间魏征也没了跟对方继续斗嘴的心思,冷笑了一声,转脸对房玄龄说道:“房兄,走罢。”

    房玄龄被那少年笑得也有些羞恼,闻言点点头,二人眼看便要继续前进,未料那少年书生又说道:“你们二人既然要青史留名,可否在此先给吾留个姓名,改日吾替你们将今日之事写下来,说不定流传出去便是一段佳话,届时在史册之上辉耀千古,令后人神往,那不是更加美哉?哈哈哈……”

    这一下,别说魏征大怒,就连房玄龄也不禁面色恼意,回身冷冷说道:“少年郎,还请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少年书生嬉笑道:“怎么?想治吾的罪?可瞧你这模样,似乎力有不逮啊,要不三十年之后再说罢?到时候,万一你真个儿混出了一点名堂,吾便怜你年老,让你少磕两个头,如何?”

    魏征在一旁忍不住了,冷然道:“你是何人,可敢留下名来?”

    少年哈哈笑道:“有何不敢,吾姓徐,名世勣,曹州人士,你们二人有何指教啊?”

    房玄龄道:“素问曹州有徐氏一族,家多僮仆,积栗数千钟,家世豪富,可与你有关?”

    徐世勣咦了一声,道:“倒有几分见识,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齐州,房玄龄。”

    徐世勣道:“哦,原来也算是乡亲。罢了,也就放过你们罢,哼哼,日后劝你二人,在外莫要如此恬不知耻的互夸互赞,平白惹人笑话,也丢了我等山东士子的脸。我们走。”

    徐世勣等人走后,魏征与房玄龄亦重新举步上路,房玄龄见魏征依旧脸色不佳,劝慰道:“魏贤弟,那徐世勣虽说为人轻浮孟浪,但徐家倒是乐善好施,在齐曹二州名声颇好,我也有所耳闻,就此让他三分,也并无不可。今日之重,乃是科举,你我二人切切不可分心。若真个有幸过关,日后在朝堂上有所成就,说不定方才倒还真是如他所说,成了一段佳话,魏贤弟你说对不对?”

    魏征闻言不由失笑,道:“房兄倒是心怀宽敞,某就做不到这点,真是佩服佩服,日后还望房兄多多提点。”

    房玄龄幽幽的叹了口气,道:“提点不敢当。其实呢,要做到如我这般,也并不太难,魏兄你是没机会了。日后呢,等你家小子长大,由我给他相一门亲事,再过个十年,他也自然而然与我一般无二了。”

    魏征讶然道:“房兄,这是何意?”

    房玄龄呵呵笑道:“没什么。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这科举的时辰啊,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