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颂月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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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比起男人更快有了反应的,是袁裴雅。她原先是与张萍一道坐在一旁的,也是临着丈夫最近的位置坐下,听到了方欣蓝的话的时候,却突然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显然,她很意外为什么话题会突然扭转到她的家庭身上,只是女人那精准的直觉告诉她,自己的丈夫与眼前的那个女人显然是早就认识了的,而且关系不同寻常。

    是怎样的不同寻常,她不愿意去想象。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听丈夫提起过“文兰”这样的名字,别说是文兰了,什么兰都没有。

    她突然想起了在女儿出生之前,夫妻二人商议着取名的事情。

    那时与如今不一样,不需要托关系也能光明正大地去医院做b超,确认腹中胎儿的性别的。她夫妻二人并不重男轻女,男方的家长虽对头胎是女儿这点颇有微词,却也碍于财力上的原因,没敢多说什么。袁裴雅其实是很喜欢兰花的,尤其是墨兰,所以在替腹中胎儿出生做准备的时候,到了取名那个阶段,很自然地就提到了个“兰”字,却见张珩不知为何变了变脸色。他虽然没多说什么,只用了个“俗”字轻描淡写而过,但冷下了的脸色,袁裴雅自问是没有看错的。

    而且,那时很明显的,气氛是立马冷了下来的。

    这件事情,过了这么些年,连女儿都已经长大成人了。袁裴雅本来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偏偏现在又被唤起了不愉快的记忆。

    直觉告诉她,与面前的那个女人有关。

    她突然想起,丈夫的老家,正是l市的j县——与那个女人是老乡。

    “裴雅,你听我说……”

    “不,我想听你说。”虽则心中已经有了定论,眼下,袁裴雅显然还是保持着相当的冷静,她打断了张珩的话,转而走过了方欣蓝的身边,她说,想要听这个女人说。

    “哼”,女人像是在嗤笑那个男人,喉咙中冒出这样一个满是鄙夷的单音节词,而后正视着面前这位与自己几乎同龄、却看起来比自己要年轻许多的女人道:“我就是那个文兰,他一定没和你提过吧……也对,怎么会提呢?”不是在争夺什么的感觉,单纯的,只是让人感到是在自怨自艾。

    “他、”袁裴雅侧身指着身后的石磊,依旧看着眼前的那个中年女人,“是你俩的孩子是吗?”

    方欣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她已经完全是自暴自弃了,也就再没有任何的顾忌。

    “我警告你,你别乱说话!”看起来,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就失了先前的从容,就连眼睛中的怒火也掺杂了别样的情绪,带有些恐吓意味的作态,却只是更多的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你当然不会认识我了,这么些年,你和我都变了太多了”,方欣蓝的目光在男人身上停留了一阵,向着他的身后望去,“我比你变得更多……”

    像是在兀自惋惜着什么。

    “这么说来,我……她是我姐姐还是妹妹?”一旁,石磊叫出声来。

    “我以为你原先就知道这一点了”,傅晏摸着下巴,像是陷入了思考,“把你藏起来的,不正是她?”

    “什么?”几乎是同时,琮若闻、尹翁他们,几乎是同时惊呼起来,是无法想象,被侵犯者替实施侵犯之人隐瞒。

    “我有想过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傅晏旁若无人般继续道,“不过单单从时间上而言就不足以造成,所以她不必去精神心理科。”

    是再简单不过地否定了他自己的这一想法,就听面前这人又道:“而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你的身世,顺蔓摸瓜、喏,你的父亲”,傅晏撇了撇下巴,“我还在想是不是那一晚你察觉了什么。”

    “并不是这样”,这似乎是张萍从那日听到了石磊的道歉之后,公共场合说出的第一句话,她没有去顾正扯住自己衣袖的父亲,相反是站了出来,然后就看到她向着石磊走了过去,“我是把他藏在了我的住处不错,但不是知道那一层的关系。”

    “萍萍,你!”

    袁裴雅这时是站在方欣蓝身前的,而方欣蓝又差不多是在石磊身侧,所以母女两人的距离其实很近。袁裴雅是连女儿的神情也看得万分清楚的,面对这样的一个侵犯者,女儿表现出的,不是痛苦,反倒像是一种好朋友相见的愉悦。

    “妈,我把他藏在了我的住处。”

    所谓的张萍的住处——张萍一家是在c市的怡苑不错,但自从她有了自己的工作后,袁裴雅夫妻二人便答应了她的要求,让她独立了出去。却也是挨得很近,就在怡苑附近新建两三年的小区内给张萍买了间小居室,平日里,张萍的一日三餐,除去了基本在厂里的食堂用午餐以及早上在路边摊买些早饭之外,晚餐是基本准时到她父母家、也是她原先的家中去吃的。这也早就成了这一家子的习惯。

    但所有的办案人员都不清楚这一点,也阴差阳错地,误以为张萍一直以来是与父母住在一处——撇开女孩子这一点来说,即便是男孩,这样的情况看起来也没什么不正常,毕竟还没有成婚。

    当然,说是阴差阳错,也在于期间并没有任何一人在说谎,却真的就阴差阳错地让尹翁他们产生那样的错觉。

    虽然没有人说谎,却毫无疑问的,是张萍有意为之。

    “你那些日子,借口出去,原来是……”

    身为父亲的那人看起来很是气恼,扶着椅子站起了身来,语气像是在质问自己的女儿。

    “爸,是磊磊啊!”

    磊磊——对于特定的人来说肯定有着别样的意味,但尹翁、狄华以及琮若闻他们,显然不属于那特定的人。

    看起来,被人称作“爸”的这人也没能想起。

    “你忘了?我六岁那年……”

    张萍六岁那年,石磊在福利院的记录应当是八岁。那年,石磊得了中耳炎,福利院的卫生所平常只是接管诸如感冒腹泻一类的小病,中耳炎,放在如今虽不见得有多严重,那时却还是需要送往市医院接受治疗的。

    两人也就在那样的情况下相遇。

    对于一个六岁的孩童来说,已经完全可以胜任去记住一些事情了。重感冒而要去医院打针,而且是静脉滴注,这就算是对一个男孩来说,恐怕都会感到害怕的,何况还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张萍说她在看到医院上头的红十字标记的时候就死命挣扎着,试图摆脱自己的父母。

    现在想想,当初那样的做法自然是万分好笑的,却说不出来为什么,当年就是感到害怕。

    在医院的那晚,张萍遇见了石磊。小孩子之间的情谊常常在大人的眼中看来微不足道。是双方都接受了医嘱住院观察,也被分在了同一间病室。在那样的年纪里,是不会在意到性别上的差异的单纯的友情吧,张萍的父母有着自己的工作,因此白日里不会常陪在女儿身边,至于石磊那边,有福利院的老师常常会过来看看,也会有小伙伴。

    那时,石磊听着张萍对父母的抱怨,感慨着她能有父母真的很好。张萍却也在羡慕他的小伙伴们。

    八岁的石磊喜欢折纸,福利院的老师为了让他打发无聊的时间,也给带了很多工具与材料过来,在两人独处的时候,石磊却误伤了张萍。

    张珩在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后慌忙请了假,匆匆赶了过来,等到他到了的时候,袁裴雅也已经到了。根据两个孩子的说法,是石磊在用裁纸刀的时候,张萍刚好凑近想要吓唬他。

    袁裴雅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张珩却意外地比一个女人还要没有胸襟,他看向石磊的眼睛当中,明显透着怒火。即便这样的怒火不是向着张萍的,张萍也从中感到了一丝恐惧。她有想过替男孩辩解,也确实这样做了,但父亲似乎蛮不讲理。

    张萍记得,母亲很难得地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总之,那日母亲离开的时候,是刻意在闪躲父亲。

    这样的一件事情本来被埋在记忆当中的,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被翻出来看看。偏偏在这时要被重新提起。换作了现在的这个年龄,母亲当时或许有过后悔吧,会选择这样的一个心胸狭隘的男人——张萍不免如是作想,却又突然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对不住自己的父亲,父亲也是出于关爱自己啊!

    六岁那年,裁纸刀留下的疤痕却是被永久留下了的。

    “原来如此!”

    邵书羿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三十日那晚,石磊应该是看到了那道熟悉的疤痕吧?

    ——“小苹果?”

    ——“你是……石头?不不,你不可能是他!”

    ——“我真是禽兽不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