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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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四二章 拼酒验尸查线索 苦主访友寻老婆

    夏去恶并不认识嵇康,听说乔装后的嵇康要买木材,客气地请他进屋喝茶。

    夏去恶问嵇康大致要买多少木料?嵇康就随口一说,要盖五进深的大宅子,需要多少木料?

    夏去恶吃了一惊,说:“五进深的宅子费料极多,你有这么多钱吗?”

    嵇康忙说:“我是替我家主人出来采买的,我只问价格,然后把几户商家的价格报上去,由我们老爷做主。”

    夏去恶心中暗喜,故意报了个不高的价格,然后热情挽留说:“贵管家难得来到鄙地采买,天色也不早了,就留下吃个便饭,让我稍尽地主之谊。”

    嵇康心中正求之不得,嘴上却假意推辞了几句。

    夏去恶见嵇康没有固辞,拍拍手召来管家,命他速速去办酒宴,务必要丰盛。

    有钱人家好办事,夏去恶颇为讲究饮食,家里养了几个厨子,现做现烧,很快就在客厅里备下一桌酒席。

    夏去恶邀请嵇康上坐,嵇康记着自己假扮的身份是个管家,坚辞不肯,谦让了半天,二人对坐饮酒。

    夏去恶饮酒倒是豪爽,一口下去就是半杯;嵇康也是海量,以前常和竹林七贤饮酒,对夏去恶的敬酒来者不拒。

    夏去恶见嵇康喝酒爽快,心中大喜,专门喊来管家负责斟酒,二人一杯杯地干!

    嵇康也被他激起了好胜之心,频频与夏去恶碰杯,一碰就一饮而尽。

    夏去恶意在拉拢感情,好让嵇康回去向主人美言,向他买木料;嵇康意在让夏去恶多喝点,所谓酒后吐真言,套他的话,查查有没有关于石陈氏的线索。

    二人各怀心事,频频碰杯。

    夏去恶忽然问:“还没请教贵管家高姓大名?”

    嵇康笑道:“小人叫康吉,大官人声名远扬,小人已经听闻了夏去恶的大名。”

    夏去恶哈哈大笑,说:“大名不敢当,多做了几年生意,认识人多一些而已。”

    嵇康趁机问:“与大官人交往的,都是些有钱人吧?”

    夏去恶颇为自得地点点头,说:“非富即贵!非是我势利,生意场也好,官场也好,你有实力别人才尊重你,贵管家的主人想必也是个大户吧?”

    嵇康敷衍道:“我家主人是个土财主,不住在嵩县,离嵩县几十里路也不算远。”

    夏去恶又问:“贵主人经营什么?因何发家?”

    嵇康说:“家主之前专门收购棉花,加工成棉被去卖;后来雇请了佃户,又将棉花做成棉布售卖,生意越做越大!”

    夏去恶一听笑道:“贵主人的发家之路,倒是和我的一位朋友石松林相似,他也是做这个生意的。”

    嵇康故意问道:“石松林?那是嵩县上数的财主,大官人和他是好朋友?”

    夏去恶酒也多了,点头道:“算是好朋友,以前经常一起喝酒,只是他现在陷入杀妻案中,身陷囹圄了。”

    刚刚说完,一名家

    奴风风火火地走进来禀报说:“主人,您让小人去打听的事有消息了,石松林为人很厚道,平日里对乡邻们多有周济,所以人们都很敬重他。这次他被无缘无故地投进了监狱,全县为之大哗,不到两天时间,就有十几位很有体面的乡绅、官员来县衙为其鸣冤。他们一致证实,自入冬以来,石松林确实没有离开过嵩县。其中有人指出,官府怀疑石松林杀妻,但至今并未发现石陈氏的尸体,石陈氏到底是死是活尚难以断定,怎能轻易将无辜的良民投入监狱?

    嵩县县令唐广帆本来也无意治罪石松林,刚才已经把他放回家了!”

    夏去恶听完一怔,半晌无语。

    嵇康装作不懂,举杯敬酒说:“大官人,今朝有酒今朝醉,小人敬你一杯。”

    夏去恶举杯和嵇康碰碰,一饮而尽,然后转头对那个站着报信的家奴说:“你去把此消息告诉夫人。”

    嵇康一听心里狂喜,夏去恶说的夫人,极有可能就是石陈氏,说明石陈氏没有死!

    嵇康不动声色,继续敬酒,夏去恶有点惊讶了,没想到嵇康酒量如此之大!

    但是自己想做成嵇康的这笔木料生意,又不好不喝,很快就喝得半醉,伏在桌子上打盹。

    嵇康看看好笑,这夏去恶十分自信,酒量却不过如此。

    嵇康静坐着休息,想等夏去恶清醒一点再套他话,忽然客厅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似乎有个女子过来了。

    嵇康心中一动,也伏在桌上,假装醉酒,眼睛却偷偷地抬起看向门口,看是何人进来。

    只听一阵环佩叮当,一位少妇长得芙蓉面柳叶眉,颇有几分姿色,进来找夏去恶。

    一看夏去恶伏在桌上酣睡,还有个陌生男人也伏着,那少妇一声不吭,转身又走了。

    嵇康惊鸿一瞥,已经看清了那少妇的模样,有几分像是石松林的妻子石陈氏,但是也不敢肯定。

    嵇康坐起来,看看夏去恶齁声如雷,一时半会地不会醒,于是起身出来,找到在外面伺候的夏府管家,礼貌地告辞,说改日再来。

    管家知道这是个大客户,恭恭敬敬地给嵇康牵来马匹,送嵇康出门。

    嵇康看看天色已是晚上,纵马扬鞭,赶回嵩县县衙,把暗访的情况告诉了知县唐广帆。

    唐广帆沉吟半晌说:“照这么看,石陈氏可能没有死,而是躲在了夏去恶家!夏府的家奴直接称呼她为夫人,看来石陈氏勾搭上夏去恶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家奴都认识她了!要不我亲自带人去夏府搜查一番?”

    嵇康想了想,说:“此刻不宜打草惊蛇,我只看了一眼那少妇,只是怀疑她就是石陈氏,并不能肯定。如果是石陈氏躲在他家,那么必定是藏在密室或者暗道里;因为夏去恶的家奴已经探听到,石松林已经被乡绅和官员们保释出来,石陈氏更不敢公开

    露面了。

    我看不如这样,我明日到石松林家找他谈谈,让他请个画师,把他妻子的肖像画出来,我再带着画像去夏府找夏去恶,假装谈购买木料的事,设法见他夫人一面,看看到底是不是石陈氏!”

    县令唐广帆欣然同意,执意要摆酒为嵇康接风。

    嵇康已经和夏去恶喝了不少酒,就推辞不喝了。

    怎奈唐县令盛情难却,已经下令摆酒宴了,嵇康只得稍坐一会,陪着唐县令又饮了几杯。

    这么一来嵇康喝多了,头昏昏沉沉地,唐县令不放心,亲自扶着嵇康去了客房歇息。

    第二天一直睡到晌午,嵇康才悠悠醒来,正要洗漱一番出去办案、走访石松林,忽然唐县令来找。

    唐县令通报说:“大人,嵩县县城以西二十里的浅水河滩上,发现了一具已经腐烂了的尸体,看来死者已死去数月。尸体原是埋在河滩里的,由于埋得浅,被一群野狗扒了出来,幸亏乡长发现得早,驱赶散了野狗,并且派人看守住尸体,请我带人前去验尸,大人去不去?”

    嵇康灵机一动,沉吟道:“这具尸体男尸还是女尸?”

    唐广帆说:“尸身腐烂得较厉害,尚未分清男女。不过尸体的服饰还算完好,单单看服饰,竟然和石松林的妻子失踪时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嵇康眼睛一亮,说:“巧了!昨天石松林刚刚被乡绅们保释回家,今天失踪数月的石松林妻子的尸体就出现了,我怀疑是夏去恶故意所为,弄一具腐尸转移我们的视线。”

    唐广帆问:“那么我们去不去验尸?”

    嵇康说:“去!不但去,还要带上石松林和石陈氏的弟弟陈有宽去,让他们辨认辨认,死者是不是石陈氏!”

    唐广帆立刻派人去传石松林和石陈氏的弟弟陈有宽,又调派了几名衙役、一名仵作,赶着一辆马车带着众人同行,只剩自己和嵇康骑马前往。

    半个时辰后,人员都齐了,唐广帆骑马领路,嵇康在后相随,后面跟着一辆大马车,往现场出发。

    暮春时节,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一行人出了县城只见十里稻田绿浪翻滚,一弯清水逶迤蜿蜒。

    田野间时见三三两两的农夫头戴竹笠,在插好的稻秧中除草。阡陌交错的田间小道上,几名活泼的儿童骑在水牛背上,悠扬地吹着横笛,笛声婉转,在一望无垠的原野里飘荡,真是一幅十分和谐的水乡风情图。

    唐广帆带着嵇康等人来到了河滩现场,由于先前有令,乡长已经派人把尸体周围用草绳拦了起来,三四个村民守护在现场,不敢离去,也不许别人靠近。

    草绳圈外面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老百姓,看见县令唐广帆的马匹到了,百姓们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唐广帆下得马来,先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夏去恶的踪迹。

    这时陈有宽一看地

    上躺着的腐尸,穿着的服饰俨然是自己熟悉的姐姐的衣服,也不顾恶臭,跪倒在地哭喊姐姐,嚎啕大哭。

    县里的老仵作解开了随身带来的包,往外一件件地拿验尸工具。

    嵇康也盯着草绳圈着的尸体打量,只见尸身腐烂,手脚都有被野狗啃咬的痕迹;面部早已烂成一片,连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了。

    明媚的阳光下,一群苍蝇在尸体上飞来爬去,尸体散发出了一股奇臭,令人掩鼻。

    县令唐广帆看了仵作一眼,仵作会意,戴上了一副皮手套,把怀里藏的一瓶酒取出来,倒在手套上,然后沉着脸,向尸体走去。

    那陈有宽见仵作走近了尸体,更加声嘶力竭地哭起了姐姐。仵作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伸手把陈有宽拉开,冷冷地问:“你怎么知道它就是你姐姐?”

    陈有宽哭道:“姐姐离家前穿的是蜀锦棉袄,现在尸身上穿的也是蜀锦棉袄,而且花纹也对得上,分明就是我那苦难的姐姐。”

    仵作没有应声,走到尸身前面,用铜尺量了各部分尺寸,又拿出银针探入死者喉咙。

    那陈有宽哭喊道:“仵作大哥手下留情。”而仵作的银针已经取了出来,没有发现银针变色;他又往尸体的其他部位查了一遍,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走到唐广帆面前禀报道:“禀大人,死者是一个童子,男身,乃病疾而亡,死亡的时间大约在两个月以前,与陈有宽的姐姐无关。”

    刚才还蜷伏在地上哭泣的陈有宽,听罢冲过来说:“你胡说,死者明明是我姐姐,你为什么说是男身?”

    唐广帆瞟了他一眼,喝道:“不得无理取闹!仵作验尸,有严格的步骤,不会出错,你不能仅凭死者的衣服就断定它是你姐姐!乡长何在?速速将尸体就地深埋,贴出告示,让丢失男性孩童的人家来认领尸体。”

    陈有宽不依地说:“大人明察!这具尸体都腐烂了,面部看不清楚,怎么就断定不是我姐姐?如果不是我姐姐,却为什么穿着我姐姐的衣服?”

    唐广帆一时回答不上来,周围群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人群中站着的一个人说:“大人,陈有宽的姐姐失踪数月,现在好不容易找到她的尸体,大人怎么轻信仵作之言,就不了了之了呢?草民等不理解,也不心服!”

    这一说,周围立即有六、七个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起哄了起来。

    嵇康注意看看这带头起哄的男子,觉得眼熟,再仔细一想,竟然是昨日在夏去恶府中给自己斟酒的夏府管家!

    嵇康心中一喜,夏去恶这么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坐实了自己的设想,石陈氏就躲在夏去恶家!

    石松林看着地上的腐尸,虽然衣服像是妻子的,但是身材明显不对,也摇摇头不好多说什么。

    这时唐县令说:“尸身已经检验,不是石

    陈氏,是名男孩。此事就此定论,衙役们打道回府!”

    说完唐县令带头骑马走了,也不管身后议论纷纷。

    嵇康骑马跟上,一路回到县衙,趁机喊住石松林,让他请个画师,凭记忆画出妻子的画像,破案有用。

    石松林说:“大人,此事小人回去就办,只是需要些时日。我和妻子朝夕相处,自然记得她的模样,但是我不会画画,要让画师画出来,还需要反复修改,起码要好几天时间。”

    嵇康点点头说:“不急,你回去就办,画好了直接送来县衙,我在这里坐等。”

    石松林施了一礼走了,嵇康请唐县令派出去几名衙役,监视夏去恶的府邸,看有没有人外出,这是防止石陈氏离开嵩县出去避风。

    三天后,石松林及时送来了妻子石陈氏的画像,嵇康和唐县令展开一看,画上的女子十分标致,依稀就是嵇康见过一面的那名少妇!

    嵇康直截了当地对石松林说:“你的妻子没有死!前几天晚上我在别人家里喝酒见过她,她还活着!”

    石松林一听喜出望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问:“大人,她在哪里?速速带我去见她!”

    嵇康说:“只怕她不想见你,你也不会再要她了!”

    石松林大惊,问:“大人何出此言?”

    嵇康说:“实不相瞒,我在你的好友夏去恶家里见过她!我微服私访,冒充买木材的管家去了夏去恶家;夏去恶喝醉了,有个美艳的少妇来找他,看见我在场就走了,但是我已经看见了那少妇的脸,跟你带来的这张画像几乎一模一样!”

    石松林听完愣住了,呆了半天才说:“居然是他!这么说石陈氏和他夏去恶通奸并非一日了!怪不得之前我们夫妻吵架,夏去恶经常去劝解,原来早就存心叵测!不瞒大人说,妻子石陈氏失踪后,我也去白云别院察看过,似乎有人住过的痕迹;但是房子里的衣物都没有动,我也不能肯定妻子去过,就没对官府说起此事。都怪我大意,没想到夏去恶家离我的白云别院不远,就没有去他家里找找!”

    嵇康笑道:“我估计你去也找不到,夏去恶必定把石陈氏藏了起来。”

    石松林问:“大人,现在怎么办?不找到石陈氏我无法洗脱杀妻的恶名!”

    嵇康沉吟道:“我先问你,你若是在夏去恶家里找到了石陈氏,然后打算怎么做?”

    石松林说:“我肯定不能再要这个淫妇,还要追究夏去恶的通奸罪!然后再休了石陈氏,重新再娶。”

    嵇康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帮你一把!我看这么办,你和我以及唐大人立刻带几个衙役出发,你直接登门去访朋友夏去恶,设法把他引出府来;然后我和唐大人一起带着衙役冲进去,彻底搜索,一定要找出石陈氏,才好给夏去恶定罪!”

    唐县令接道:“

    此计甚妙,我看起码带十几名衙役去才够用。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调集人手,二位去马厩里选两匹好马,我们一起出发!”

    于是一行人骑马,直奔夏去恶家。

    石松林骑在马上说:“二位大人,我已经想好了,就说多日不见好友,特地上门邀请夏去恶进城里喝酒,我把他喊出来,他一离开你们就搜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