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何处是长生
字体: 16 + -

第98章 异人语 (十二)

    鲁阳体内蛊虫的变异,竟然是华问生药房中发现的蛊药造成的!

    池不群听了一皱眉,追问道:“可能详细一说?”

    “你过来看。”阿诺姆领着池不群到屋内桌前,桌上放着各式各样地瓶瓶罐罐,有的还未封口的,隐隐约约飘散着说不上来的味道,女孩指着其中两个一模一样的钵盂说道,“这是我养的赤甲虫,你看他们的样子。”

    池不群依言看向钵盂中,左边的容器里,有不几只大约成年男子大拇指大小的甲虫在不断爬动,甲虫的外壳红的像团正在燃烧的火焰,看来这似乎就是赤甲虫原本的样子;再看右边的钵盂,里面的甲虫却是另一副模样,个头要比左边的小了一圈,壳上的颜色也混上漆黑,有几只更是完全变了色彩,黑的发亮。

    观察两边虫子的四肢和外须,应该是同一种换作赤甲虫的动物,但怎么回出现截然不同的情况,池不群不明为何会这样,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诺姆回答道:“蛊虫之所以称作蛊虫,就是因为它们是用蛊药喂出来的,但蛊药也是有量的,喂到了一定量,蛊虫会变成一个样子,如果稍作改进再继续喂,蛊虫就会改变,变成另一个模样,这时它的功用也会发生变化。”

    说着捏了一撮华问生药房中发现的蛊药,撒进右边的钵盂中,里面的黑甲虫闻到蛊药的味道,明显显得更为躁动,纷纷挤向中间争抢吞下,阿诺姆看了几眼虫子抢食,接着说道:“一开始我猜这是族中用过的药,被人改动了再喂赤甲虫引起它们变化,就试着自己养了几只做比较,果然那个房间里发现的药喂出来的虫子,壳全变成黑色,变成了另外一种蛊虫,不过这期间要一直放药,不能间断才行。”

    所以当时鲁阳身上涨出的数根脉管没有消退,也没有虫子从体内爬出,就是因为他体内的蛊虫被人暗中不断喂食,已经变为另一种毒物,阿诺姆无法用所知的方法破掉,才导致最后人不治身亡,而纪未寒和孙雁声两人想必体内的蛊虫也有改变,但并没有鲁阳那样变得彻底,侥幸用解蛊法破除,捡回一条命。

    池不群再次谢过阿诺姆的发现,转身走向李照京所在的位置,将阿诺姆制出的、可以拖出六名黑影的药丸交于他,来分发给潜进宫协助抓捕的三十名寺员。路过寺中紧闭房门的药房,池不群不觉顿住脚步,转头面色颇是凝重的望了一眼,三人昏迷时,唯一守在他们旁边的人正是老人,他也未想到靳清平的警告、芦槿的提防、还有阿诺姆发现的事情全部为真。

    华问生果真有问题!他从一开始就瞒过了所有人!

    然现在本人也不知所踪,无从去问究竟是何原因,只得沉沉叹口气,将此事暂压下,着力解决眼前开岁庆宴中宫内行刺一事。

    三十名寺员各自装好携带的抓捕用具,清楚知晓行动,紧张严肃的静待行动之日到来,而在白鹿寺内的姜鱼,也在翘首期盼皇宫门前登台昭运的热闹,在各揣心思的等待中,开岁大庆时日终于到来。

    当日,东方还未浮现鱼肚白,仍有零星晨星挂在天空,一队人趁着街上还带着未散去的晨雾,疾速奔跑向皇宫的偏门。

    按徐长云的传话,天衙寺的三十名寺员全部换上佽飞卫的服装,以此混进皇宫布守,一路飞奔跑到皇宫的偏门,安排在门外的佽飞卫早已等候多时,领头寺员小心一亮藏在身上的天衙寺牌表明身份,门口的佽飞卫点头会意,放轻动作打开一条一人身宽的门缝,转头看其余十五卫暂时未巡视到此,摆手示意赶快进入,寺员前后鱼贯闪进皇宫,守门的佽飞卫立刻将宫门关闭回原样,当做门前一切无事发生。

    晌时鸡叫天明,沉睡一夜的国中才开始热闹起来,坊门打开店铺出摊,人们纷纷梳洗整齐,从家出来拥到街上,都去瞧今日皇宫正门前的热闹。

    姜鱼一反常态的鸡鸣声起就从床上弹起,难得没有睡懒觉,速度穿衣洗脸收拾一番,板板正正坐在屋内等着明德送早膳。几近辰时,屋门轻轻响了几声,姜鱼欢快的喊声“请进”,木门吱呀推开,明德端着食堂走近屋内好奇的打量他:“你今日醒的倒是早。”

    “那当然。”姜鱼说着一把拉过食盘,迫不及待的向嘴里塞饭食,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说道,“早起早去,晚了可就没了好位置。”

    “真,真的要去?”明德心里还是在最后的犹豫纠结。

    姜鱼瞪他一眼,再次提醒道:“那日你可是在佛经前亲口应下,出尔反尔佛祖会知道的,出家人可要守信。”

    被对方怂恿的进了套,这下也不能推脱,明德叹口气值得投降,点点头同意,姜鱼欢快一乐速度席卷盘中食物,打着饱嗝开始给明德做伪装。

    他是容易改扮,找块布一蒙头和脸就齐活,但明德是个和尚,顶着个光亮的和尚头不说,平常的衣着就只有僧袍,拉出去一眼就看出身份,所以姜鱼死拽活拽让对方脱下僧衣换上国中男子经常穿的圆领袍,又带上幞头遮住光头,脚上的镣铐借靴子遮住,在对方顶着百八十个不情愿的表情下穿戴完毕,前后看一圈没问题,拉着他趁戒律僧人不注意,利落翻墙而出,乐呵呵跑向皇城正门前。

    两人翻出墙的时候,没留意到有人藏在不远处的房影中,双目注视着他们二人的一举一动。

    姜鱼特意挑了辰时三刻从白鹿寺出发,快步跑向“云台”所在的位置,平昌坊并不是多么靠城西,速度赶到位置用不了两炷香的时间,本以为辰时已经够早,正门前人不会很多,能挑个不错的观赏位置,兴冲冲跑过去一看,登时有点傻了眼,城中的百姓已经将正门前的“云台”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看守的士兵还在不断推开被后方推上前的人群,不适高喝着维持现场的秩序,一个个百姓挤人伸长头等着,那还有什么好位置留下,能站住脚看个热闹就已经万幸。

    明德手扶着一路快被颠下来的幞头,见正门前如此多的人,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问姜鱼:“人这么多,我们真的要挤进去?”

    姜鱼看着眼前一群挤成团的民众也是发愁,看来今日的昭告确实有着名气,距午时还有几个时辰,竟然已经等了如此多的人,掂着脚转头望望四周,发现偏东边的人流中还有几个身子的空隙,一把抓住明德的胳膊带他硬挤进人群中,站在一干兴致正旺的百姓中遥望着前方的“云台”。

    更多的百姓聚到台前,队尾甚至已经挤到不远处的街上,大家都争相伸着头想看个清楚热闹,没发觉从偏僻巷口中跃上一身影,在屋檐上轻跃几步闪到一方飞檐旁,俯下身子借檐角挡住踪影,静静注视着下方人群。

    不是别人,正是池不群。

    先前姜鱼提出去凑城门前的热闹,自己并未阻拦,只是想在附近看紧他,直到回寺平安无事即可,但昨日阿诺姆的回答接露出华问生为暗藏在寺中的奸细,就不得不更多一层警惕,华问生见过在天衙寺见过姜鱼的面貌,并且本人现在也不知所踪,大庆之日万民游览,很有可能混在其中做些手脚。

    池不群眯眼在人群中搜寻到姜鱼的所在,扫视一圈它的四周,瞧见他身旁站的一身影,不觉喃喃:“那人是……”

    众人在门前从红日初升一直等到日悬头顶,一边相互说话一边等待,姜鱼在人群中来不停的动来动去,来回换着腿缓解长时间站立的酸痛,人太多压根没有能坐下的地方,只得斜扶着明德把他当做“工具人”,苦苦等待昭告的时辰到来。

    “怎么还不开始啊——”姜鱼第一百三十五的发着牢骚,斜眼瞧明德一脸毫无疲惫的样子,也是站的无聊,开口与他闲谈打发时间,“站了这么长时间你不累?”

    明德回看他一眼,如实回道:“寺中修习时常有站桩,已经习惯,并没有感到多少疲惫。”

    姜鱼看他几眼,歪头思索片刻纳闷问道:“站桩?师父以前也让我站过,我泽恩不喜爱那个大了你一样?你是怎么站的?”

    明德想了想回道:“双肩挑水,单脚立在梅花桩最高的那根木桩上,一条腿站两个时辰,最长的一次站过一天。”

    姜鱼一听瞬间感觉后脑勺咝咝发蒙,难怪对方一脸轻松自如的模样,底子打的好,那像自己以前,熬了一个时辰就蹲地上耍赖,和靳清平讨价还价能偷懒就偷懒,也别羡慕别人定力强,谁让自己当初没努力呢。尴尬笑笑不再提这件事,此时前场传来三声震天鼓响,群众当即不再闲聊目光看向前方。

    大庆的昭告即将开始。

    “开始了开始了!”姜鱼一见城门前终于有动静,当即重燃起精神头,蹭的站直伸长脖子也向前面看去。

    但听前场的鼓声不断,正门两旁的偏门打开,从两侧走出仪仗队伍缓缓前行,高吹号角仗势庄重,声音低沉有力,从后跟随的侍从手提花篮,边走边扬花瓣铺地,一步一步走至“云台”前分立两侧,片晌之后长鸣的号角声落地,鼓声也戛然而止。

    此时皇城正门的城墙上信步走出一行人,为首者着锦绣衮冕上饰龙纹,行到前门正中站定,俯视下方的民众,城下百姓见到楼上正中的身影,当即纷纷俯首跪地,万民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朝天子亲临昭告仪式,挥手示意众民平身,而后示意身旁的亲信宦官典礼开始,身旁的官宦捏着尖嗓对前喊道:

    “吉时已到——”

    话音一起,城门前的鼓声再次有节奏的响起,此时关闭的正门豁然打开,一小队人从内缓缓走出,两旁的仪仗再次吹起号角,送领首的前行人登上高台。

    这一幕让伏在屋顶的池不群着实有点惊讶,皇门的正门,是只有皇帝一人才能出入的,其他人即使是皇后也不能随意从此门穿行,今日那名“仙人”竟然可以特许从正门走出,可见皇帝十分重视这件事,也足以见得此人话的分量是多重。

    搭建的“云台”几乎有两层楼高,完全遮挡住后方人的情况,国中百姓早就等得不耐烦,不停伸头摇晃着脑袋迫切想一睹“神仙”的真容,姜鱼也是用力向前探,想看到正在上台阶的人是何模样,等了颇长时间,领首的人才走上高台,漫步到正中站定,底下民众瞧到上方不由小声惊呼,四下议论果真是与常人不同的装扮。

    “别挤小爷。”姜鱼推开前面一个乱动的百姓也抬头向上方看,一眼望去当即双目怔住,似曾相识的尖顶帽、纹花遮身长衫,不由脱口惊诧道:“怎么会是他!”

    “是谁?”明德听到,满脸不解的问。

    姜鱼没理会明德的话,整个人完全愣在了原地,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三番两次出现在梦中,扔下只言片语又消失的奇怪异瞳人,竟然是大庆之日昭告的仙人!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既然号称“仙人”,那他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脑袋正完全浑浑噩噩理不清的时候,楼上的传令宦官又是尖嗓喊道:

    “仙人昭告——”

    鼓声和着低沉号角急促几下而止,而后皇城正门前一片沉静,大家抬头屏气等着台上不清面容的人预兆国运,城上的人也是静待台中即将所说的话语,双方静止等了良久,台上人却一言不发,下方的民众开始有了窃窃私语,不明这是什么情况。

    等在城墙上的人也是不解那位“仙人”究竟为何始终沉静,半天都不说只字,旁侧的传令宦官微垂着头小心翼翼用眼神余光瞟皇帝的神色,想知道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如何进行下去,此时就听台中传出一句简短的空灵话语:

    “赤气西出,荧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