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何处是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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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番外 鲜衣怒马少年时(二)

    就当贺年对每日清晨看到的事情满腹疑惑的时候,终于有一天,老天给了他揭开真相的机会。

    池不群抱着棉被到了他的房间。

    天衙寺住舍中一间房是八个人的位置,房屋两边是炕,一边各睡四个人,贺年的屋子是住舍南端的最后一间,所以分房间到最后没有住满,只住了六个人,多出两个空位,都是挨着墙的两个位置。

    同屋的人一见池不群抱着被子进来,似乎是知道什么一般,纷纷故意把叠好的被褥又扬开,假借整理铺盖悄悄占满大半炕面,示意进来的人不要选中这块区域,池不群平静环视一周,而后直径走到贺年旁边,把棉被向墙根“啪”的一扔,而后又是平静的走出去,仿佛毫不在意这频繁的搬房间行为。

    对方一离开,同屋的其他人就围道贺年身边,好心劝道:“贺年,你要不要换到对面来,对面还有个空位。”

    “我在这睡的还算习惯,为什么要搬过去?”贺年眨着眼睛不明白他们的想法。

    同屋人也不多说原因,而是一个劲的催促:“别多问了搬过来就对,不然到晚上你会后悔的。”

    贺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日常大家都处的不错,池不群也是在人群中安安静静并不招惹谁,为啥一看见他抱着被子过来就在背后嚼人舌根,也是有点为他抱不平,也是想知道背后原因,开口婉拒了众人的劝告:“不了,我睡这儿挺好。”

    同屋人见贺年执拗摇头,没再多说啥拍拍他肩膀,示意今晚你可要倒大霉。

    就这样,贺年带着满脑子疑问和猜测,迎来了揭开秘密的一夜。

    当晚的空中没有多少繁星,一轮明亮的圆月高悬空中,清幽月光撒满皇城,贺年平整躺在炕上,睁眼望着从窗外透到屋内的微微光亮,静静听着身旁的动静,微弱的呼气声时隐时现地传如耳中,相比于其他人,贺年发现池不群的睡眠气息要更轻几分,安静的几乎能忽视旁边还有个人。

    怪了,也不是鼾声太大吵到别人,那他频繁搬房间的理由是啥呢?贺年抓着新买的棉被满脑子旋满疑问,又听了半晌,身旁始终毫无多大响动,熬了太久也觉的困倦,翻个身合眼也要沉沉睡过去,即将入眠半睡半醒间,忽然听见背后有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挪动被褥朝自己靠近。

    他醒了?这是要起夜?梦游?贺年迷迷糊糊在脑中猜测,想法刚冒了个头,下一秒感到背后有人一脚踹在自己腰上。这一脚踹的力道还不小,能把人蹬出原位几分,贺年后腰一疼瞬间清醒,当即从床上弹起来,揉着腰扭头想看怎么回事,头转过去眼神还没看清,又是一脚飞起踹在屁股上,直接把自己踢下炕。

    “哎哟????????”

    贺年低压声音暗叫声疼,保持揉腰姿势一屁股墩在地上,两眼茫然的看着房中,脑中在回想刚才发生的所有经过。

    “刚才怎么回事?我怎么到地上了?是池不群踹的?”

    傻眨着眼爬起来一看,这才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原本安静睡在墙边的池不群,现在身子翻向自己的这边,侧睡的正香,不过他现在身下的位置,一半属于他,另一半则是属于自己。

    合着这就是他频繁换房间的原因?!贺年登时明白真相,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平常人翻身,不过是在自己左右移动,位置不会超出自己的睡处太多,但池不群翻身的范围特别大,直接从自己位置翻到了别人的位置上,加上他原本就比同批人高几指,腿需要放的地方也多,所以翻身过去的空间就变得局促,碰到身旁的寺员就将他认成碍事的东西,一脚踹走拓宽自己的范围。所以大家伙晚上在睡的正香的时候,却被突如其来的几脚踢到地上,而他本人又是深度睡眠状态,无法控制住睡熟时候的举动。

    难怪他每天早上频频更换房间,别人当然不喜欢睡的正香被莫名其妙踹到地上,再加上池不群迷迷糊糊中脚下的力道也没轻没重,飞起一脚踢到谁就是谁倒霉,贺年见他身下死死压住自己的铺盖,用手拽也拽不出来,无奈叹口气缩到对面墙角,双手抱膝坐在炕上对付了一夜。

    翌日清早,同屋的其他寺员起床一看两人的状态,有些恼火的围住正在穿靴子的池不群。

    “喂,你这家伙真是不知好歹。”

    “贺年好心让你在旁边睡,你还把他赶到别处。”

    “要不是其他屋子都不许你住,我们才不会让你睡这儿!”

    “就是就是,起码去道个歉啊。”

    池不群坐在炕沿仰脸看着牢骚的人,也不答话,一脸平静不知何事的模样,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让同屋的其他寺员更是不悦,大家相互一交换眼神,不觉悄悄围近了一些,想要教训一下这个神情无妄的家伙。

    就当两方空气略带暗自紧张的时刻,背后传出一声带着发蒙的疑问:“你们围在那里干嘛?”

    坐在墙角睡的迷糊的贺年清醒过来,睁眼看见其余人都背对围在一起不知看着什么,也走上前瞧个好奇,发现众人是在围着池不群,而脸上的表情也是带着不满,当即会意了他们这样做的意图,率先抓着池不群的胳膊将他拉起,一边走向门口一边随意说道:“都这个时辰了,在不赶到正厅前场,朱寺丞可是要罚人的。”

    不等同屋的众人开口说半句话,贺年就拽着池不群拐出门口,一溜烟的跑到远处,等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才停住脚步,转头看看四周没人,才放开了池不群的胳膊。

    “那个……就是啊……其实……”贺年也是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虽然对方是把自己从原位置赶走,但毕竟不是刻意的举动,如果他能控制住睡熟时的动作,也不会引起那么多人的不满,原地尴尬抓抓头不知如何开口,就听对面平常语气说道:“你若是有意见,我去同朱寺丞说此事。”

    “不不不,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况且你又不是故意的。”贺年连忙摆手说道,“我可以搬到对面去睡,你安心住在原地。”

    想了想又好奇问一句:“是不是寺内的睡处有让你不满意的地方,我看你翻身次数满多的。”

    池不群直白回答:“有。”

    “哎?哪里?”贺年也想知道对方究竟对哪里不满意。

    池不群又是直白回答:“人太挤。”

    “……”贺年听完回答不觉眼角一抽,原来只是嫌人多!可是天衙寺留给每位寺员的床位其实并不狭小,活动胳膊腿的空间绰绰有余,莫非这人以前住在格外宽敞的房子里?他到底是什么来头?贺年心里在嘟囔,嘴上还是应道:“原来是这样。我听朱寺丞说寺里也有单独的卧房,不过是给长卿和少卿、还有一部分老寺员准备的,如果做到那个职位,或许就能搬到那些房间里。”

    池不群听完没说什么,贺年见人没多少反应,又是无奈笑笑也不多言,与他匆匆赶向正厅前场集合。虽然表面上没对那些话有多大反应,其实在对方转身的时候,池不群眼中散出轻微不察的光芒——原来当少卿能住单独的房间。得知到这一条重要信息,在日后的训练中,池不群的表现突然变得成绩卓目,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向居住单独的卧房努力。

    当然他自己的想法别人是不会知道,众人只是看见这个成绩平平、又沉默寡言的人忽然变的格外拔尖,一跃成为凤毛麟角的良才,连鲁阳和朱名成也在闲谈时夸赞几句,同批的其他寺员们心里多少有点不平衡,那些被他踹过的寺员更是心生妒忌,私下聚在一起,商量怎么报夜晚踹人的仇。

    一日下午的寺外训练,鲁阳为了检测新晋寺员记忆皇城路线的熟练程度,将他们分成三组,并在寺里拜托三名寺员伪装成逃犯,怀揣上面画着红圈的木牌混在市井中,三组人分别从天衙寺出发在坊间捉住他们,取到寺员身上的木牌再返回天衙寺放到鲁阳面前的竹篮中,若是新来的少年们获胜,则可以有一天自由休息的假期;若是未能拿到三名寺员身上的木牌放到篮中,便要加重训练的内容。

    这项活动不止考验他们对城中各条路线的掌握程度,也考验他们在外的反应能力,坊间人多眼杂,目标一来不容易跟踪确定,二来就算成功拿到,在返寺的途中伪装寺员也会潜伏在附近趁机偷走木牌,所以一路都要保持高度警惕,以防各种突发事件发生。

    少年们在前场整装待发,为了赢得一天自由活动的时间个个摩拳擦掌,鲁阳考虑到众人都是新手降低了初始难度,将三名伪装的寺员领到众人面前,半炷香时间让少年们仔细记住他们的面貌和穿着,而后三名伪装寺员先行离开混入寺外,一炷香过后,鲁阳一声令下,少年们像离弦之箭般冲出寺门,寻找隐藏在皇城中的三人。

    大家在知道此次训练任务前已经事先商量好,一队抓一个人,提高行动的效率,贺年与池不群分在不同两队之中,跟着队伍跑向两个不同方向,贺年因为体能在队员中最差,跑了一段就逐渐与其他人拉开距离,等所有人散入市井中,贺年便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系,一人流散在坊间街道上。

    “呼,呼,这个地方是……”

    贺年边喘粗气边迅速揽过四周的建筑物,凭着过人的记忆里迅速判断出现在是城东的安乐坊内,当时三位伪装人员分别向西、东、南三个方向离寺,所以城东很可能会藏匿着一名持有木牌的伪装者,既然暂时追不上大部队,不如自己现在附近搜索,若是能发现可疑的人再联系他们也不迟,贺年调匀气息,打起警惕在街中巡视,按着鲁阳之前所教授的,着重留意坊街间容易疏忽的藏匿细处、或是狭窄易脱身的岔路小道,一步一步警觉走过,转到一处巷道间,听到熟悉的骚动声。

    贺年探头一瞧,发现几名寺员站在道中,将一人推进巷道间的一处隔板屋。

    “咦?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贺年认出几人是出发中向西边而去的队员,心里正纳闷他们没有跟着队伍前进,而是选择了一个反方向,这时就听几人坏笑。

    “里面的狗都饿了好几天,看他能在里面活多久。”

    “嘿嘿,让他晚上扰咱们几个清梦,也让他吃点苦头。”

    说着一人上前踢了踢门傲气问道:“畜生窝的味道怎么样?给爷几个道歉磕几个响头,就放你出来。”

    里面的人没动静,那人又踹了几脚门发泄,没听到如愿的回答,几乎显得颇为恼火,恨恨哼一声几人扬长而去,贺年跟在他们脚后跑到跟前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趴在狗窝里面人竟然是池不群,瞬间明白那几人是为数日前的事情泄恨,让他吃点教训,但将人关在饿犬的屋中也着实过分,不过好在里面带的狗未围上前对他啃咬,只是坐在原地观望。

    贺年见几人将门从外锁死,外出也没有带兵刃一类,只得用身体撞门想把木门撞开,反复数下撞的臂膀生疼,木门仅轻轻晃动几丝,这样过慢的行动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贺年焦急的搜寻原地有什么能破坏锁的工具,这时屋内起了动静。

    不是饿犬们发出的低吼,而是人在咳嗽。

    贺年又听见屋内动静不对,立刻扒到门上的木栏向内看,见池不群侧身卧在茅草中传出急促嘶哑的咳声,肩膀随着每次一短暂呼吸一下一下的颤抖。

    “池不群!池不群!”贺年慌忙拍木门确认他发生究竟何事,恰好跟丢的大部队寺员进到安乐坊转到附近,有耳尖的听到贺年的呼声,跟着跑到门前询问清事件缘由,几名少年合力将木门撞破,贺年一步迈进将房内人拖到屋外,就看池不群闭眼紧锁眉头,在不间断的沙哑干咳,一次一次短促吸气,双颊涨的紫红。

    同队中一名寺员一眼看出了症状,当即喊道:“他对猫狗有严重癣症!快背回寺里救人!”

    癣症说通俗就是过敏,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有的过敏可能就是上上火,起几个小疙瘩,但有的过敏则会引起身体的强烈排斥,轻则昏厥重则可能会休克致死,池不群天生对猫狗一类带毛的动物有严重的过敏反应,只要靠近它们就会狂咳不止,几名惩罚他的寺员并不知情,误把他和狗关在一起,差点害了他性命。

    贺年一听二话不说把人往背上一背,在其他两名同伴的护送下,飞步跑向天衙寺的药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