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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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工作(二)

    一件一件的魔角跳羚羊被记录在案,一旁的女魔法师也一直再没说话,只是蹲在我身边看我用刀笔在羊皮纸上刻着文字,过了好一会儿,几乎快要把魔角跳羚羊记录完的时候,她才认真的跟我说:“你拿笔的手非常稳,看出来你很累,差点握不住那支刀笔,不过你克制力非常强啊,居然坚持下来了。”



    



    “我想好好工作,多换一点白面包。”



    我诚实的说,这是弗尔雷德大叔告诉我的,参加狩猎团的这群人不仅仅会有三银币左右的报酬,还能吃到香甜的白面包。



    我是没有三银币报酬的,我想能给我一枚银币就很不错了,所以白面包是我最想要的,这些日子一直吃粗糙得几乎能把肠子划伤的黑面饼子,真是难以忍受。



    



    “呵呵,好低的要求。哦对了,我叫夏果,你可以叫我果果姐。如果你想吃白面包可以随时找我来,我这儿好像还有一罐儿埃尔镇特产的金苹果酱,味道还不错哦!”女魔法师轻松地说。



    



    果果吗?追风者冒险团的水系魔法师?我的天!



    



    索尔曾多次讲他们冒险团里的事儿,我知道他们团队里有位擅长水系治疗术与辅助魔法的魔法师,原来居然是这位大姐,看起来好年轻啊!我当然不会吝啬地乖巧叫了一声:“果果姐!”



    



    夜色如染进清水中的浓墨,将黑暗渗透进来。



    星空变得无比明亮,凉爽的风减弱了许多,但是在这个夜晚,这样的初春,依然是有点冷。



    另一面山坡上竖着一排排绷紧皮子的木框,每两支对靠在一起,等待皮子晾干后涂抹芒硝,一排排整齐的就像军营的营帐。



    南坡点起了三堆篝火,就算再这样简单的营地里,每个小团体依然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虽然燃料不算多,但是还是分成三堆火。想来,两个冒险团也没有亲密到同吃同住,况且这时候还是需要在吃饭的时候统计一下白天战利品的情况,大家聚在一起根本不好意思聊嘛!



    



    商队里的制皮师和我们算是独立的小群体,帝国中等阶制度非常的复杂,地位最高的就是大皇帝陛下—亲王—公爵—伯爵—侯爵—子爵—男爵,在工会注册成功的战士们会有骑士等阶,他们依然会比平民高出一等,然后是平民—贱民—流浪者—奴隶,地位最低的是奴隶,没有一切权力,流浪者是属于没有身份,任何财产,技能的一群人,他们更贴切的可以说成为乞丐,贱民是那群操持低贱行业的人群,列如守夜人,**,小偷等等。而制皮师最多只能算是平民,如果让他们跟有着骑士身份的冒险团员在一起,身份难免低一等,然而事实上这些人又差别不大,落魄的骑士远没有平民过得滋润,谁敢看不起谁啊!



    



    于是篝火被燃起了三堆,每个团队都自己准备自己的晚餐。



    不过晚上可以随便吃鲜羊肉,这些被剥了皮的魔角跳羚羊根本带不走,最多带走一些腌好的羊腿,大多数的肉和骨架将会遗弃在这草原的南坡上,等待草原风狼这类的野兽将它们啃食干净。



    



    凄美的夜,有晚风吹过。



    索尔与斯坦浑身湿漉漉的走回来,两个人赤着上身肩并肩沿着山坡被车辙碾压出来的小径慢悠悠的走着,库兹右手抱着皮甲左手轻拍耳朵里的水,单腿在地上跳,凌乱头发上的水珠甩得四处飞扬。



    倒是索尔在跟斯坦低估一路,只看斯坦憨厚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又被索尔忽悠了。



    两个人嘚嘚瑟瑟的凑到火堆前取暖,小兽人斯坦今天算是累惨了,靠在火堆边的石头上浑身像散了架与索尔背靠背安静的坐着,我被弗尔雷德大叔赶过来做今天的晚餐,就算10人份的晚餐也并不是我能做出来的,虽然平日里我总是在做一些熬药,刷洗皮鞍套,跑腿这类的事,但是小身板儿还是搞不定今晚上的晚餐,只好过来拉斯坦帮忙。



    



    我现在虽然年纪小些,但是这个世界5.6岁的孩子身体状况绝对堪比以前地球上8.9岁孩子,我甚至可以在这么冷的初春毫不犹豫的跳进冰湖里畅游一圈儿,也能够在草场上追逐野兔子,撒欢儿跑大半日都不觉得累,但是晚餐想做的好一点,所谓脍不厌精,食不厌细。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在商团的一些小圈子里,兽人巫医老库鲁拥有味道不同的美食的配方这已经不是秘密。



    这是我和老库鲁商量过对外的说辞,而对老库鲁的解释就是说我一直在学习草药学,在学习过程中对草药深入理解让我可以总是发现新奇的香料,不同香料搭配后居然会有不同口味的美食,这是非常神奇的事,这是药剂师们的世界,是自然女神对我的眷顾。



    



    老库鲁说我很有草药学天赋,但在别人眼里我就是掌握了兽人族草药学的人族药剂师,神秘的兽人族草药学嘛!肯定有不同之处的啊!不要问嘛,那些都是兽族人的秘密,想必老库鲁一定会告诫禹狄保守秘密,问他也不会说,怎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说呢?老库鲁肯定会让禹狄守口如瓶的,不要去问了嘛!好吧,总会有人想多了,这些想法很美妙,私下里自己人就把自己人说服掉,最后我竟然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鲜羊肉被我和斯坦用小刀子片的很薄,我基本上是在示范,而真正干活的是斯坦,我的小手儿抓大块儿的羊肉,很费劲儿。



    索尔在火堆边儿上张着嘴看着我两熟练地料理一整盆的肉片儿,看着一旁石头上烤着两块黑面包有点发傻:“你们商队不会穷得连黑面包也没有了吧?你们怎么就烤这么一点儿黑面包,烤肉就算怎么好吃,吃多了也会觉得油腻……”



    



    被斯坦用一种土狍子的目光扫过无数遍,斯坦才意识到问题,然后问我:“这些腌制过的肉片那么好吃?”



    



    我眼都没抬,在一边装出人畜无害的乖宝宝模样,仿佛听不懂索尔的话,只在一旁安静等着斯坦把剩下的羊腿肉切完。心说:哥这秘制羊腿肉岂是你能明白的?



    



    魔角跳羚羊身上的皮虽然非常结实,就算是锋利的刺刀捅在上面,不使全力也只能捅出个白印子来,但是身上的肉却鲜嫩异常,老库鲁还曾说过刚死去的魔兽,体内力量还没散发干净,对身体有很好处。



    那些肉片我都是用胡椒粉盐巴和一些香草碎屑反复腌制过的,自然是会有不同的味道。羚羊肉原本的味道虽然也很不错,但吃这么多年也早就吃腻了,我觉得羊肉搭配胡椒粉与孜然才算绝配,可惜没有烤肉酱,要是能添里点儿那就美了。



    



    一旁的铁锅里放满了洗干净的羊杂儿,整只羚羊的骨架儿都浸在汤锅里熬出奶白色的骨汤,鲜美的味道散布到整个营地之中。



    提亚直接找上库兹问他:“怎么能把魔角跳羚羊炖的汤搞得那么香的?”



    



    这厮一直认为我和斯坦烹饪的方法来至于古老兽人族的秘方,也许斯坦往里面加了一些不知名的神秘昆虫或者恶心的矿石粉末,总之那香浓的肉汤味道就像是魔鬼的诱惑,斯坦自然说不出来肉汤为什么这么香,只能说:“一直都这味啊。”



    



    “斯坦,你说这汤是不是有特别的名字?”索尔偷偷把嘴角的口水擦掉。



    



    我坐在一旁木质板车上,小腿随意的晃荡,双手支撑着向后倾斜的身体,这样可以让身体自由的伸展。我身上小羊皮的皮袄昨天的时候已经刷洗得很干净,散发微弱的膻味,很好闻。



    随口说:“我觉着咱这汤应该可以有个响亮的名字,咱不如就叫‘魔鬼的口水’。”



    



    我这话大概正说到索尔的槽点上,就看到索尔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就像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儿。



    斯坦倒是大摇其头,很认真的说:“这名字不怎么样,倒不如……倒不如叫……”说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个名字来,反倒把脸憋的通红。



    



    索尔这人长得有些小帅,脸盘子虽一般般,但身材却非常好,游侠属于战士职业中力量.敏捷.耐力均衡发展,游侠工会要求他们的会员要会射箭,会使用双手剑,还要学会一些侦查手段,在军队中这种人被称为斥候,他们平时的锻炼更注重身体协调能力与生存能力。不胖不瘦就是天生做衣服架子的料,挨在斯坦身边,看起来铁了心要蹭这顿饭。



    



    斯坦从牛车底下拿出那块儿又平又薄的石板,用卵石塘起来炉灶,那平板石直接放置到火堆上烧,斯坦熟练地将羊油反复擦拭到石板上,另一只手飞快的将盆里的肉片儿铺在滚烫的石板上,顿时石板上响起一片滋滋声,这也算地道的石板煎肉,斯坦对这些步骤非常的熟练,向着剥皮木案那边的商队制皮师喊道:“开饭喽!”



    



    这一嗓子兽人语非常的婉转嘹亮,就算大家听不懂也绝对知道其中的含义。



    



    我扛着木勺子站在大铁锅边儿上准备盛肉汤,每人一碗,又指着斯坦烤肉的石板那边说:“煎肉,各位大叔管够吃,吃不惯羊肉的,另外还准备了两个黑面包。”



    



    我的后半句话直接被无视,十多个人直接把斯坦围住,斯坦往石板上不停地放肉,那张半个圆桌大小的灼热石板上的煎羊肉依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就连一旁的索尔也忍不住帮忙铺肉,弗尔雷德大叔腆着大肚子挤在中间,不由怒骂道:“你们这帮吃货,擦你.奶奶.的,看着点,生的也往嘴里划拉,这辈子没吃过肉啊,去去去,你他猫别吃了,往一边靠靠。”



    



    “哎哎哎,你妹的挤什么挤,哥这是先替你们尝尝,这带血丝的能不能吃。”



    



    “我靠,你的签子往哪扎呢!”



    



    每次吃饭时抢着吃就觉得格外的香,我的饭量并不大,而且我本身对烤肉有些反感,我被自己身体里的火毒反复炙烤两年多,我不就是片烤肉么?



    草草吃完晚餐就躺在木板车上休息。



    弗尔雷德大叔这些制皮师们休息一会儿还要继续的干活,那些魔角跳羚羊放得越久就越不值钱,要尽快的处理,我祈祷今晚不要下雨。



    



    我看见斯坦和商队男人们还围坐在一起大吃,大家都不断夸奖斯坦这肉烤的好。



    我无聊之余就想再次练习魔抗术。



    心里反复默写几遍简单的魔法阵,又按照老库鲁交给我的那样,摒除杂念,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专注精神让全身的魔力往指尖汇聚,我害怕如果魔力汇聚到手指尖,光亮会惊动别人,小心地将手指缩回袖子里,可是过了半天,耗了我无数精力也没能把魔力会聚在一起,反倒是体内的火元素变得异常躁动,弄得胸腔里闷热难当,呼出的空气都带着咸味儿。



    



    昨天还能若有若无的凝聚淡黄色的魔法光亮,虽然忽明忽暗没多久就灭了,但是也算成功的施展一半的魔法,怎么今晚上就连最初的步骤‘聚魔’也做不到了呢?这让我很想念老兽人库鲁,有他在的时候没觉得他有多重要,反而会感觉这话唠一样的老头每时每刻都说一些没用的废话,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嘟囔,可是一旦离开他身边儿,就会第一时间想起他。那些滞口难念的兽人语发音,那些我还只背到了一半儿的草药名称,那张我还画的不太熟练的魔法阵图,这讨厌的抗魔术究竟对我有没有用啊,谁能告诉我?



    



    我的质疑,让自己的思想陷入死结,越是想越是感觉无力,情绪低落的时候我的身体免魔能力就会随之减弱,血肉里的储藏的火系魔力带来的火毒趁机在我浑身血液里沸腾,这种血沸的滋味我大概有两个多月没尝过这滋味了,就像是浑身的血管都要炸开,沸腾的血肆意破坏着我的身体,每当这个时候,心脏里就会另外涌出一股生命力极强的暖流,暖流顺着血管慢慢流遍全身,所过之处就会生出新的血肉,灼烧的炙烤痛感,血沸血管欲炸裂的胀痛,暖流新生血肉的刺痒感觉会聚在一起,我就像一块煎肉。



    



    “哎呀,你身上好热,你生病了,能不能说话?”



    



    就在我半睡半醒半昏迷的状态下,身边忽然有女人说话,我有点迷迷糊糊地喃喃喊了一句:“妈妈,我疼!”



    



    我有时候真的是忍不了,这样的折磨就像是一种诅咒,背负在我身上让我看不到光明,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摆脱,就连兽人族的大萨满都对我的病束手无策,每当这时候,我就想就算有人一刀弄死我,我也要感谢他一下。



    



    “好孩子!别怕。”



    



    那声音有点熟悉,有一双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好像是在检查伤口。



    “它”解开羊皮袄的纽扣,清冷的夜风吹进我的胸膛,一下子痛苦减轻许多。我挣扎着将那件皮袄脱掉,就感觉有人将小小的我抱在怀里,我睁不开眼睛,且能清晰的感觉那个怀抱很柔软。



    



    一只冰冷的手覆盖在我的额头,我舒服的**了一声,终于是昏了过去。



    



    ——美丽分割线——



    



    醒来,眼前一片模糊,有灯光,但看不清楚。



    



    我努力的眨眨眼睛,视线开始逐渐恢复,这里是一顶精致的小帐篷,顶上有一盏魔法石为核心的水晶挂灯,让整个帐篷昏黄一片。



    可以看得出这里并不算大。



    我躺在狼皮褥子上,浑身上下放着装满冰块的皮囊,我确定这一次我还活着,我还能感觉到身体里的炙热,胀痛与刺痒,不过这时候的疼痛可以忍受。



    



    我本想挣扎坐起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么精致的帐篷绝对不是老库鲁那里,不过我想不出来除了老库鲁还有谁能够救我。帐篷帘子被掀开,立刻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这时候我也看见女魔法师果果从帐篷外面钻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清水,看到我醒过来,吃惊地看着我说:“你醒了?感觉哪不舒服?”



    



    摇摇头,安静的看了看四周,我问:“夏果姐,这是哪?”



    



    我的声音很轻,在这座绝对容不下第三个人的帐篷里,我意外地发现了旁边简易的行李架上挂着一些女人的私物,譬如水粉色的抹胸,白色略带褶皱的布袜,一条柔软的黑裙子搭在最顶上垂下来,就像是一条黑色的瀑布。



    忽然我感觉原来魔法师也是人,也需要平常的生活,也像我们平常人一样追求美,最求舒适,如果抛开魔法,她绝对是人缘颇好的邻家姐姐,夏果洁白的手直接蒙住我的眼睛,那一瞬间我看到她胳膊上甚至有两道淡青色的血管晶莹剔透,从魔法师长袍的袖口里露出的半截手臂白得像雪。



    



    “别乱看,这当然是我的帐篷,我把你救了还能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