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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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811 你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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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通人对全形拓这门技艺不了解,基本上只是看个热闹。

    但石英玉对它可是非常清楚的。

    全形拓分成整纸拓和分纸拓两种。整纸拓就是用一张纸拓出整个青铜器的全貌;分纸拓则是分很多张纸,拓出青铜器的各个部分,最后将它们剪贴拼接成一体。

    通常来说,整纸拓比分纸拓的难度要大一点,现在看苏进身边的工作台上摆放着的一大叠白纸,很明显是要进行分纸拓。

    但是,就连石英玉这种眼高于顶的人,也不可能因此对苏进产生什么轻蔑不屑的态度。

    原因很简单,就是他将要进行全形拓的对象——

    司母戊大方鼎!

    毫无疑问,这是现今出土的最大、最重的青铜礼器,一米多高,一米多宽,单面就比普通的纸大多了。

    对这么大的青铜器做整纸拓,本身就是不可能做到的速度。

    石英玉知道,进行全形拓时,作为对象的青铜器越小,拓印师操作起来就越简单。

    因为全形拓最大的难点之一,在于定型。

    器物越大,定型越难。

    司母戊大方鼎这种等级的青铜器,要在纸张上对它准确定型,难度之大,石英玉都从来没有想过。

    苏进现在竟然要挑战,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挑战?

    这要是出了错,那可是一辈子的笑柄!

    石英玉本来打算走开的,这时却毫不犹豫地站住了脚步,抬头凝神细看。

    屏幕上,旁白男声开始介绍司与后的区别,石英玉并不关心这个。

    司也好,后也好,鼎始终是这个鼎,他关心的只有一点——苏进究竟怎么对这么巨大的鼎进行全形拓!

    旁白男声并没有介绍多久,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石英玉身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有不少知道苏进的,开始得意洋洋地给旁边的人进行“科普”。

    南锣鼓巷、惊龙会、马王堆……

    苏进过往的一项项事迹钻进石英玉的耳中,许多人都在说苏进有多么厉害,这么年轻,就已经不逊于那些牛逼的修复师了,未来前途一定不可限量之类。

    石英玉听着这些话,心里在冷笑。

    这些庸人知道个屁!

    苏进之强大,已经不是他的年龄可以概括的了。石英玉自从惊龙会之后就注意到了这个人,之后搜集了他的无数资料,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正古十族都未必知道的,他都已经了然于心。

    除了个人做出的那些强大修复之外,整个国家文物局体系的建立、文物保护法草案的拟定、博物馆体系的规划以及建立……所有的这一切,在石英玉看来,都给他蒙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辉。

    以他现在的年龄,文物修复实力达到现在这种程度,石英玉以前不是没有听说过。苏陌那个曾叔祖苏承,就有这样的本事。

    但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拿苏进跟谁比的时候,他自己的心里都悚然而惊。

    苏承是谁?

    最后一任天工,那是毫无疑问修复师的最巅峰,所有修复师梦寐以求的至高境界。

    他跟苏陌这么熟,都只会在极少数极少数的时候拿他跟苏承比,结果这个苏进,比苏陌更年轻,却让他有了这样的感觉?

    更何况,在各种体系的完善上,苏进展现出来的能力与眼界,甚至连当年的苏承也拍马莫及!

    苏承是天工,实力的确强大,石英玉双手完好的时候都感觉有些忘尘莫及。

    但是,苏承的实力是个人的实力,他局限在自己的世界中,眼中只有文物,也只有文物本身。

    石英玉想方设法找尽渠道,把苏进做的那些资料找来看过。看完他就无言了。

    他难以想象,一个设计出这样体系的人,拥有多么宽广的眼界,拥有多么深入的思考,拥有多少的社会经验。

    石英玉在双手残缺之前,全心全意地想要在文物修复上有所发展,但他跟苏承一样,想要提升的只是个人技艺,在对文物更深入、更广泛的理解上,在文物与人类关系的思考上,差得就太远了……

    石英玉向来傲气,自诩如果不是失去双手,绝不会输给任何人。但当他看着眼前那一份份厚厚的文件时,却长久地沉默了下来。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在那艘游船上试探着挑衅苏进;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今天才会在这里不断徘徊,迟迟不愿离开……

    苏进的实力,比周围这些人夸赞的总和还要强大。他这个人,简直就是为文物而生的!

    石英玉握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屏幕。

    屏幕上,后母戊大方鼎安静地横卧于苏进的眼前,仿佛在与他对视。

    他凝视着巨鼎,久久没有动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人渐渐发出疑惑的声音,石英玉却只感觉到心弦震颤。

    苏进的举动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修复的经历。

    那时候,在修复之前,他也会像这样,久久地站在将要修复的文物之前,用目光一寸一寸地抚摸过它。

    那时候,他的心里充满了喜悦与满足。

    他仿佛真的能听到来自历史另一端的声音,那一刻,文物在与他对话,声音中带着回响,无比动听。

    但是……什么时候,他失去了这样的能力呢?

    他的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站在一件文物的面前了……

    良久,当周围的观众再次安静下来之后,苏进终于开始了动作。

    他从旁边拿过一张棉白纸,又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刷刷刷地画了起来。

    摄影机切换,从背后投在了他面前的纸上,观众们也因此看清了苏进正在画的东西。

    毫无疑问,他画的正是面前的巨鼎。

    用“t”字形勾出基本框架,在框架上勾线绘形,再斜过炭笔,打出明暗调子……

    石英玉身边,好些人低声叫了起来:“咦,这是素描啊!”

    “不是说要把后母戊方鼎拓印出来吗?怎么画起素描来了?”

    石英玉目不转睛。

    周围这些人不知道,他当然很清楚。

    青铜器全形拓出现于清代嘉庆道光年间,本来就是为了拓印青铜器立体全形的图像而诞生的,因此,它也是各种传拓技法中最难的一种。

    全形拓发展到民国,一些全形拓名家开始吸收西方绘画技法,将其进一步发扬光大。

    所以到后来,正式传拓之前,都要先画一幅素描稿,一方面是帮助拓印者理解器物的结构,另一方面也是为下一步工作提供参考。

    但是,要做到后一点,要求全形拓之前的素描图与原物等大。

    后母戊方鼎实在太过巨大,就算用全开纸也没办法在一张纸上画出等大的图形来,苏进只能进行等比例缩小。

    可现在素描的时候缩小了,回头拓印的时候还要放大。

    这一缩一放之间,苏进真的能完美控制好它的结构与比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