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室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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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彭越之死(三)

    三日后,一路上发着牢骚的彭越终于行至郑县,于野处喝水歇息时忽见前方两行威严的队伍正面行来,两行队伍中间的凤鸾车架吱吱悠悠,且有红罗伞盖,偌大的队伍踏着初青的嫩草缓缓前行。路上的百姓早已三三两两的跪在地上,车驾前没打出旗号,彭越不知车里是谁,见得如此大排场便也晓得定是个大人物。彭越悄声问和他并肩跪着的一个中年汉子车里坐的是谁,中年汉子小声回了彭越,说是皇后这几日要往洛阳去。彭越回头看着刚过去了的金驾,心中的怒火直冲脑门,因怨皇帝便也恨死了车里那个跟皇帝有密切关系的高贵女人,彭越顿时两眼如钩直盯盯的看着中间那辆豪华的车子,手中俩拳头攥得紧紧的。

    彭越起身冲着远去的金驾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便翻着白眼离去了。走了一段路程,彭越也细思一路,埋怨皇帝的不明智,埋怨赵尧冤枉了他,心中怨气概是过半,一路走着,彭越却是忽而眼前一亮,急回头看着走远的金驾,彭越的心中仿佛拐了个急转弯,竟满脸焦急而祈盼的寻着吕后的金驾。彭越历来晓得吕后在刘邦心中的地位以及在朝中的地位,吕后一言,刘邦从来都会认真的细听和筛选有用的,最起码不会像弹簧一样立即将话毫不客气的反弹回去,刘邦对吕后的话总是会上心几分。彭越虽晓得韩信被吕后所杀,心中对吕后多一丝敬畏,却也知道韩信阴媾叛贼陈豨而死有余辜,一想自己的确无罪,却被赵尧冤枉,以致被皇帝流徙荒凉的蜀地青衣县,心中冤屈立即涌上心头,越发的想念故地昌邑,彭越细思此时也只有吕后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且很有分量。“等等——”彭越大喊一声便朝着已远去的吕后车驾风一样追去。

    彭越连续喊了几声,吕后的车驾才终于停下来,一个谒者急忙迎上彭越不客气的问他是谁,竟敢吆喝皇后殿下的銮驾。彭越累的呼哧呼哧,未看一眼谒者,却是扒拉开谒者径直向吕后的车驾急急而去。‘噗通——’一声,彭越二话不说便在地上给车中的吕后连续磕了三个响头。车中的吕后闻声掀起帘子,却见彭越正一身狼狈的跪在她对面,吕后惊讶而诧异的道出一声,“彭王?”说话间早已出了车子,被左右扶下来。吕后亲自扶起了彭越,“彭王起。”彭越倒是起来了,却随即低着头哭了起来,闹得吕后无所适从,不知发生何事。吕后带彭越到了百米远的距离,详问彭越发生何事,为何不找洛阳的皇帝解决,反倒落得一身狼狈样。彭越此时更是辛酸而大哭起来,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直喊,“彭越冤枉,冤矣枉矣。皇后娘娘请解救我。”吕后再次扶起哭得老泪纵横的彭越,见彭越的确伤心,又是汉室的卓越功臣,吕后不得不先答应了彭越的请求,再次细问彭越到底发生何事。彭越才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没有行谋逆,而被人诬告为谋逆,且被皇帝流徙蜀地青衣县的前前后后,竟是一字不落的说给吕后听,说罢便三番请求吕后为他向皇帝求情,希望皇帝看在他是汉室功臣的份上准他回到故乡昌邑便好。吕后细细听着,直为彭越的遭遇感到难过,甚至落泪,连连安慰彭越称皇帝不过是听信谗言罢了,定不会将他流徙蜀地。彭越见势更是眼泪簌簌而下,求吕后定向皇帝求情,准其回故地。吕后且拭泪且点头对彭越坚定的表了态,“君侯放心嘞,待我和皇帝说说。”“啊呀!仆彭越大谢皇后娘娘鸿恩,来生结草衔环而报。”彭越对吕后激动而感激的又要下跪,却被吕后及时扶住,“君侯随本宫到洛阳,我且为你向皇帝细说。”彭越高兴的拱手称‘喏’,便随吕后车驾一路直往洛阳。

    吕后的到来给了刘邦一个措手不及,刘邦给吕后接风洗尘,一番闲聊之后,刘邦便拉吕后到席间问起了数月之间关中之事,吕后一一作答,待她说到未来得及取得刘邦同意便私自处死韩信时,刘邦听得起劲,不由得将席子往吕后跟前挪了挪,叫吕后细说韩信之死的前前后后,吕后不敢隐瞒便一字不落和盘说出。“唉!”刘邦高叹一声,脸上却明显的且喜且怜韩信,喜的是韩信死在吕后手中,喜的是汉室减少一个最大的威胁;怜的是韩信随他征战数载,为他建功立业,怜的是一代兵神死于女子之手,从此天下少了一个军事天才,想起自己与韩信往昔合作的点点滴滴,刘邦竟为韩信之死难过起来,情不自禁的感叹道,“韩信……竟死了?”忽而,刘邦眼睛一亮,圆目瞪着吕后大声斥责道,“吕雉大胆!后宫不得干政,你不懂吗?私自处死功臣,该当何罪?”吕后诧异的盯着刘邦半晌,仿佛从其脸上领会其意,吕后立即从席上退下,跪在刘邦面前恭敬的稽首领罪,“妾领罪。”“罚你一年俸禄,朕暂且收回皇后金印。”“谨遵圣意。”

    “起来吧,”刘邦环顾一周大殿,故意大声对吕后道,“朕乏了,扶我歇息。”吕后赶紧起身扶起刘邦往内殿去了。刘邦拉吕后坐于榻上,附手吕后手上笑着说道,“方才之举,你晓得吧?你是我嫡妻,是大汉皇后,朕无心追究你,可必须做个样子。”吕后也笑着点头,“妾知道。”顿时四目相对,仿佛心灵相通。

    “韩信死前可有话留?”刘邦问。

    “竟是些骂人的话,我不必说了吧。”吕后笑了,忽而眼睛一亮道,“他无意中说,悔恨当初未听蒯彻之话,和陛下与项籍三分天下。”

    “蒯彻?”刘邦轻声念叨一句,眼睛立刻锋利起来,硬硬说道,“听说过此人,战国遗留之策士,属张仪苏秦之类。”刘邦说话间却眯细起眼睛细思起来,想他刘邦当初在荥阳鏖战项籍,蒯彻却在齐地一个劲儿的劝说韩信趁刘项之争而三分天下,虽未说服韩信听从他,却多少也说动了韩信,以至于垓下灭项籍时,韩信掌握齐地二十万大军却迟迟不来,使得项籍有数次机会反扑,想到此处,刘邦眼神如钩子,牙根咬得直响,心中立即有了对付蒯彻的主意。

    “陛下,”吕后见刘邦神思久久,握了握他的手,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刘邦,笃定的问了一句,“且不说韩信之事了。我想问陛下,彭越是否真的行谋逆?”

    刘邦突然醒过神来,直盯盯的诧异的看着吕后,半晌回问一句,“你怎晓得彭越之事?”

    “陛下直说有或没有便了。”

    刘邦打起了太极,挠起了后脑勺,态度十分不坚定的说,“我多少还是了解他的,或许没有吧。”

    “他有。”吕后目露沉着,说的十分坚定,仿佛见过彭越行谋逆的前后,早已将彭越祈求她向皇帝说情的事忘记,反是调转方向说尽彭越坏话。刘邦一下愣怔了,不解的看着吕后。吕后往刘邦身边坐近了,附手刘邦手上,目视刘邦而态度坚定道,“日中必彗,操刀必割,执斧必伐;日中不慧,是谓失时,操刀不割,失利之期,执斧不伐,贼人将来。涓涓不塞,将为江河;荧荧不救,炎炎奈何;两叶不去,将用斧柯。彭越真壮士之人,今徙蜀地,实为陛下日后祸患,我看彭越眼中有怨气有反意,陛下何不趁此除了他。”

    刘邦诧异的连续的眨了眨眼,诧异的反问吕后,“你怎么……,彭越找你去了?”

    “妾走到郑县,遇上了往蜀地去的彭越,他请求我向你说情准其返归故地昌邑,不要任何爵位。他现在洛阳驿馆。”

    “哦。”刘邦点了点头,早已将吕后的话放在了心上,细细思忖揣摩起来。良久,刘邦摆了摆手,否定了吕后的话,“不可杀他,朕已说他无罪,怎能言而无信又杀了他。”刘邦连连摆手,不同意吕后的说法。

    “彭越眼看着臧荼死了,韩王信死了,淮阴侯死了,陈豨反了。他有危机之心,必有防备之事,陛下放他去蜀地,是让他的势力得以燎原壮大,如此则为汉室一大威胁。”吕后拉着刘邦的手说道,“陛下,为虺弗摧,为蛇将若何?陛下做不得此事,便由我为你成之,行不?”

    刘邦心内早已迫不及待的同意,却又不好表现于脸上,故作思忖良久,又让吕后几番相劝,刘邦这才下台阶的顺势表态,“阴行之。”吕后一愣,随即便点头笑了。

    刘邦搂了吕后问道,“太子好么?”“好呀。”“萧何他们在干什么呢?”“放心,他在做丞相该做之事。关中有我,你放心便了。”

    吕后问,“陛下何时回关中?”

    “处理完一些事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