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室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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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计将安出(三)

    方过一日,建成候吕释之便暗暗召唤了手下诸多人访问留侯去处,两日下来只得一消息便是留侯去往翠华山。吕释之闻听此话,当即瞪大了双眼,空空笑道,“嘿哟!这家伙跑得够远嘞。”口中沉吟半晌便高声喝令家卒极其门下宾客数百人,“随我往翠华山,见到留侯便立即截住。”家卒及其宾客见建成候有活儿帮忙皆欣喜,如此又可‘富贵’一番,未得欣喜半晌却都窘然,称其不识留侯甚个模样。吕释之摸着后脑勺沉思片刻便眼前一亮,大手一挥赫然下令,“管他甚个样,碰到个人便截了,翠华山高入云霄,寻常人谁去?只要能碰到个人,那便是留侯了。”家卒及其宾客莫有不憋住笑意的,建成候这番排除法着实有些可笑却很实用。家卒和宾客或者于秦时跟随建成候,或者于楚汉战争时靠着嘴力与智谋跟随建成候,或者近一年才跟随建成候。建成候自身智慧不多却喜欢学习战国孟尝君结交人士,依据他们的才能而任用,依据他们的才能和对自己的贡献而分发财物,颇得宾客对其拥护。

    “谁先见到留侯者,某必大赏。”吕释之从腰间掏出一锭金高举空中调动士气。众人更是得赏一般精神矍铄起来,腰板挺直的不约而同一步前走,齐齐向吕释之拱手,声震殿宇,“效力侯爷,效力侯爷——”吕释之得意的先将手中一锭金按回腰间,食指直指屋门外洪亮一声,“出发——”。

    众人皆身披貂毛风衣,或骑马或骑驴随吕释之策马南下翠华山。一个半时辰便已到达翠华山脚下,吕释之下马立于谷口仰望翠华山高峰环列,峭壁耸立,皆被厚实的冰雪覆盖,一阵凛冽的寒风吹出谷口,正正的扫过他们脸面,冻得吕释之等人打颤,忙将身上的貂裘风衣拽紧了。众人皆顶风步行上山,直至半腰中莫说一个人,一个野兽脚印也不曾见到,两旁峰壁对流风若似发狂的虎豹一样呼啸不止。除却寒冷,众人一路走来却也觉得这翠华山果真仙境似的,迎面的山阶呈坡度形而下,山阶雪未消,真若纯白带子轻盈挂在山腰,山坳里的林树站的一排排像极了威严的武士,那山坳旁更多一些深邃而呼啸着穿山风似的悠悠深洞,这便是风洞;越往上走便觉天然池子特别多,不甚大却小巧玲珑,有的竟没有被冰雪冻住,于严冬之中依然碧波荡漾,清若明镜。跨着崎岖阶梯而上二刻钟,眼前便是若从九天垂下来的巨大瀑布,倾泻数丈。

    众人方沉醉翠华山的美丽,几丈远外却听到被风吹来一阵洪亮的浑圆歌调,“……头缠羊肚肚手巾哟,我出了门子访松乔;见得了松乔真人哟,指我迷津得长寿;砍柴回家兴匆匆,对着贤妻孝儿笑;爱上美丽的翠华山,九霄云外见老君……”那歌调欢快鲜明,仿佛将进山之后遇见赤松子与王乔两位真人,二真人对歌者指点迷津后,歌者回家对妻子儿女讲诉,歌者喜爱美丽的翠华山一生至死,灵魂归天后会见到太上老君。

    吕释之方眯眼思忖歌者何人,一路没见个人,此时却听见一个雄浑深厚的声音从山脚处传来,吕释之当即眼睛一亮:莫非歌者乃留侯?不等吕释之吩咐时,早有宾客二人上了马对吕释之拱手道,“侯爷稍待,待我二人前去查看,逮了那人来见侯爷。”话音刚落,吕释之刚一点头,那二人早已‘驾——’一声飞奔而去。没过半刻钟,二人便架着一年轻男子来到吕释之面前,男子不明情况,颤巍巍的立在一干贵族众人面前哆嗦不已,吕释之打量一番男子并非留侯,便粗着嗓门问,“谁呀你?不搁家待着,上山嘛呢?”那年轻男子不知冻得还是吓得,竟然话不成句,“仆、仆每三日便、便上山砍柴,仆正背柴禾下山,哪、哪知过来俩人便架走了仆。”吕释之眯细着眼,不屑问道,“那你便熟悉此山了,最近可有一位仙风道骨之人入山?”男子蹙眉用劲一想便摇摇头,“仆未见。”吕释之与诸位宾客相视一眼,便又问,“可晓得此山中哪里适合居住?”男子又低头思忖半晌便眼前一亮,眼睛炯炯若透明光,“君家往上走至两刻时间,便会见到一个天池,天池旁修筑着老君庙,那里可住人。”

    吕释之细细思忖一番,便从腰间掏出一锭金给了男子,且叫他带路去往天池。男子见了金便毫不犹豫的应下了,带着吕释之一干人便很快到达天池顶,宾客有人又出一锭金给了男子,男子捧着一锭金,对着吕释之等人一番痛哭流涕的感恩之后喜悦着下山去了。

    吕释之及其宾客见巨大而美丽的天池躺在山峰之间,天池旁边许多支池,湫池便是其中一个。吕释之等人绕着湫池行走,果真没多远处便见一座庄严宏大的庙宇挡在前方,庙宇殿门三个纂字‘老君庙’,老君庙三十米外又是九天而下的瀑布倾泻下来。吕释之脸上一喜,“留侯在此。”便率人急急进老君庙,进了庙便自觉一阵暖意袭来,温和柔软,放眼庙内中庭,一座铜鼎香炉里袅袅飘着熏香,殿内两旁赫然两尊铜鹤挺挺立着,殿内深处正面便是太上老君像,像底案子上摆满贡品,贡品两旁的案子上摆满摞摞竹简,再望殿顶更是挂满道家的布条宣传语:致虚极守静笃、金玉满堂,莫之能守、道常无为而无不为、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等等字样。

    众人皆不是道家子弟,见得道家这般庄严模样,诸位皆肃然起敬。吕释之未来得及起敬却只想着并未见到留侯,正在焦急而疑惑时,殿内东边一个小门中翩翩出来一位双髻小童,见数百身穿貂裘风衣之人威武立在殿内,多少有些莫名其妙,趋步过来,简单的一拱手便生涩问道,“山中少来卿客,诸位何人?进山至此何事?”吕释之跳到小童面前,学着小童模样礼貌的一拱手,不失滑稽道,“我等皆长安人,莫说太多,只为留侯而来。”“留侯谁者,不识此人。”小童否的斩钉截铁。吕释之目视小童良久,顺手抓来旁边的竹简,将其哗啦开指着一行字问,“念念此句。”小童囧着眉头抓起头皮,低头咬牙不语。吕释之笑道,“你不识字,要竹简作甚?将那人请来与我看了,莫要费我时间。”小童无言以对,便抓着头皮进了小门,不久又出来对着吕释之拱手一揖便将其将等十数人请了进去。

    吕释之进得内殿便见一位身材瘦弱之人正背对着他盘卧席间于青灯之下轻声诵读《道德经》,吕释之环视一圈内殿皆若外殿似的道家布置。再一望眼前此人,那熟悉的背影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道德经》,吕释之喜上眉梢便一步跳到此人面前拱手一揖,“留侯何至如此深藏,某找你好苦。”

    此人即住诵读望一眼吕释之,便叫其面对自己坐下了,这便是留侯张良。张良熟练的泡着烧酒倒了两爵酒,给了吕释之一爵,“隆冬大寒,侯爷吃酒。”吕释之也不客气,拿了酒便汩汩的喝下肚中,暂先借酒暖了身子。吕释之品着余香尚未开口,张良微抿一口烧酒,若未卜先知似的开门见山挡了吕释之的话,神色平静淡然道,“某知侯爷何故而来,某心有余力不足,侯爷吃酒后回去便了。”吕释之瞪眼怔着,眨了眨眼惊诧道,“我未说,你如何晓得?”张良即住喝酒却是微微一笑,“我自晓得,只怕侯爷此来无功而返。”吕释之立即挺直腰杆,严色瞪眼也不打马虎眼开门见山,“留侯既知晓倒省的我说了,今日我是来问侯爷要主意的。素闻留侯多智谋,太子一事,留侯必是要管的了,好与坏,还请留侯献出一计。”话音未落,吕释之便早已起身对着张良深深一躬。

    张良继续泡着烧酒,神态自若不慌不忙,“我已劝过皇帝,他不听,我也无甚好办法。侯爷莫要强人所难。”吕释之胸中早已来气,眼睛笃定目视张良,见其始终一副独善其身的淡然便知张良不肯轻易献计,吕释之冷然一句,“留侯果真不献计么?”“无甚法子可献。”张良说话间烧酒便已轻饮腹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