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室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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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贯高之言

    几日飘渺的飞雪将真个长安城凝固了。廷尉府一隅角落的暗房里日日起着鞭笞之声,日日叫喊着残酷冤屈之声。赵相贯高的事已经大约半月,廷尉并未从贯相口中得出任何关于赵王张敖参与行刺皇帝的证据来,狱长日日夜夜对其上刑,贯相始终三缄其口。廷尉府中审问不到任何皇帝想要的结果,狱卒们便慢慢也觉得贯高等人确实冤枉,狱长又把今日审讯贯高等人的刑历上呈张廷尉,张廷尉看后叹着气摇摇头,心底着实十分佩服贯高的为人,自己也早就听说赵国的贯相是个仁爽狭义的人物。张廷尉二话不说便来到狱中,看着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贯相,张廷尉吩咐人端来热水,吩咐狱长将其身上的铁链卸掉。张廷尉亲自扶起刑架上的贯高,狱长趁着热水拧了拧水里的布巾递给张廷尉,张廷尉接过巾布,一脸怜惜哀婉的看着贯高,一手拿着巾布给贯高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脸上的血迹已经干透,一些裂痕已经结疤,一些新的裂痕正涌血不断。贯高的衣服完全被打烂,褴褛之中已是血肉模糊。贯高神情涣散,目光呆滞的无力的斜睨着张廷尉,似乎若不是张廷尉在身边相扶,他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在张廷尉看来,贯相也只是仅剩一口气而已,贯高的眼睛无力的的睁着,口角由于长时间不喝水不进食而变得干裂了,张廷尉立刻吩咐狱长端来饭菜,端来茶水。

    贯高一看到茶水,眼睛立马有了神采,欲起身却不料身子空虚的一下瘫倒在廷尉身上,一手无力的指着茶水。张廷尉扶好贯高便亲自侍奉贯高喝茶,喝了接连数十杯,贯高如久在沙漠行走一样,碰到水便用尽气力狂猛的喝起来。张廷尉抚其背叫他慢点喝。

    “贯相,张某最后问你,赵王的事……”张廷尉趁势便问一句。

    “啪——”的一声,贯高瞬间黑了脸,将口中未喝完的茶水连同茶壶怒冲冲的摔在地上,身旁的张廷尉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从贯高身边站起来,不解的看着贯高。

    “滚!”贯高低头,闷闷的咬牙切齿的挤出一个字。

    张廷尉不解的和身边的狱长对视一眼,狱长立刻就对贯高发飙,指着贯高骂道,“你个贯老头,张廷尉敬你,不料你如此不识抬举……”

    张廷尉拦下了狱长,示意他不要多说,又蹲下来看着贯高疲惫而血迹斑斑的面庞,心平气和的对贯高道,“贯相,你可知道皇帝已经把你和赵王的家眷全部逮送长安,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女牢中,如若您还不肯说实话,张某怕皇帝即将下令处死不相关的家眷,您还有妻子儿女,怎么不想想他们呢?”

    贯高此时内心动容,手指往紧捏了捏,眼眶微红却并未有泪,低头默然良久。

    张廷尉又坐在贯高身边,继续说道,“张某一向敬重您的为人,并不想弄到今天如此田地,如此残酷之刑非张某之心,实乃不敢违背皇帝之意。若不是当年赵王下令,你们怎敢行刺皇帝陛下?如今贯相一味的保全赵王,可知您为了赵王而赔上了整个家族的性命。”张廷尉说着便为贯高而长叹了一口气,对贯高保全赵王而赔上家族性命感到不值,又说,“贯相如果这次还是不肯说实话,皇上他可真就要下达死令了,日前皇上对您的事龙颜大怒的要斩杀您的儿子女儿,若不是张某几经周折的拦下,怕是您的家眷此时已不在人世间了。”

    贯高此时却利索的抬起头,眼神呆滞的看着张廷尉的脸,良久才道,“既然先生敬重贯某为人,如若贯某供出赵王,先生岂不是轻看贯某了?为何忠臣之心难于处世?”转移视线到暗房一角的小窗户,看着飞扬的飘雪继续说道,“如今我已没有什么留恋,只为脱离世间。人生处于世间乃以信与义而立,纵使贯某家族之人皆无活口,亦不能背信弃义,贯某不会乱咬赵王,自古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贯某食的是赵王之粟,定当忠于赵王。先生乃皇帝之臣,你我皆为人臣又各为其主,但是贯某始终不改口,先生若是生气,贯某可以承受酷刑,来吧。”贯高便闭起眼睛张开臂膀准备受刑。

    张廷尉却又是叹着气,起身退后两步对着贯高深深一拱手,“张某倾佩贯相。”话罢便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回头吩咐狱长不得再私自动用酷刑。

    贯高朝张廷尉喊了一句,“赵王是冤枉的,先生若是骨子里狭义,请仗义执言于皇帝,一切都是贯某做的。”张廷尉深沉的对贯高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张廷尉将贯高等人这几日的审理情况呈给皇帝刘邦。刘邦接到这样的呈报奏疏不知多少次,从没有今日如此动容,听着张廷尉讲解着贯高的种种令人倾佩的行为,就算身子被鞭笞烂掉,即使身子已无可以锥刺之地,他也不改当初之口,绝对的和赵王撇开当年之事的关系。

    “……贯高除了一口气尚在之外,已无其他。”张廷尉拱手对皇帝说,“贯相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食的赵王之粟当忠于赵王此人。贯高始终不肯供出赵王,说赵王确是无辜的,赵王确是不知情当年之事,一切都是自己和赵午等人所为……”张廷尉停住话茬,谨慎小心的一瞥皇帝。刘邦刚好迎上张廷尉探寻谨慎的眼睛,眼睛眯细着却能闪出阵阵威严,张廷尉稍稍一瞥皇帝便将腰子弯的更低,接着道,“他们认为皇上傲慢无礼于赵王,实非长者也,他们才对皇上行刺的,赵王果真不知情。”张廷尉一边谨慎的说着一边上瞥一眼皇帝的表情。

    刘邦表情若恍然大悟一般,由衷地说出一句,“古今壮士有几人?贯高真乃壮士也。”

    张廷尉却是不相信的大张着嘴巴,皇帝居然不生气贯高的说法和行为,令张廷尉愣在原地好久,“皇上的意思……”

    “朕承认他是真壮士,并不代表赵王真的无罪,贯高有着很强的原则和忠君观念,赵王极有可能被贯高的这种思想给保全,他知道贯高必不会出卖他。”刘邦在殿内双手背后悠哉踱着步,“长安官员中谁最和贯高的关系好,以私情打探贯高口风,也许能问出什么情况。”

    张廷尉不免有些失望,原来皇帝还是不依不饶的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出了殿,张廷尉仰天长叹,青天白雪。皇帝决不允许诸侯王有任何异动,一经发现则是地动山摇般的处理,贯高赵王之事就是最好的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