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王府修身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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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碎梦半生

    冷院正堂,气氛诡异。

    徐姑姑在激愤之下怒饮了“毒茶”,之后狠狠的瞪了越青晏一眼,便闭上眼睛等死。虽然看上去视死如归,然而微微颤抖的双手到底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和恐惧,毕竟人都是怕死的嘛,即便徐姑姑性格刚烈忠直,也并非无牵无挂,想到以后再也没机会伺候太后和燕王,她这心里就难受的不得了。

    太后娘娘啊,恕老奴先走一步,黄泉忘川,给您探路去了!

    徐姑姑心里念叨这,晕眩感袭来,意识像被一双大手拉着向深渊坠落,无数景象在周围飞舞盘旋,那是徐姑姑的半生,悲悲喜喜,聚散离合。

    她看到十三岁的自己,牵着年幼的妹妹,背着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在大雪中给被乡绅打死的爹爹挖坟,而阿娘就疯疯癫癫的在旁边唱歌。

    她看见十六岁的自己,为了养活弟妹,卖身入宫,做着最低贱的泔水工,被内监嬷嬷欺辱打骂,而唯一的慰藉就是偷偷看襄嫔娘娘舞剑。

    她看到二十二岁的自己,被派去照看染疫的宫嫔皇子,而身怀六甲已近临盆的大妹,九岁的弟弟,还有阿娘后生的一双小妹,却早已因瘟疫,病死家中。也是那一年,她被刚刚痛失了幼子的魏贵嫔从陪葬的死人单子里挑出来,从此侍奉身侧,一晃十七年。

    都说人死之前,会看到去世的亲人来迎接自己,而徐姑姑站在深渊地上,茫然四顾,却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她心里生出了恐惧,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丝光亮,便本能的往前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踉跄着奔跑,那亮光越来越近,显出了人影,是一身白衣的襄嫔娘娘在舞剑,她侧头看了自己一眼,似九天仙子般清冷疏离,跟着便向远走去。徐姑姑急忙去追,眼前忽然多了许多纱帐,襄嫔的身影在纱帐间若隐若现,等她好不容易穿过纱帐,却看到不远处,死去的弟弟妹妹在草房前玩耍打闹,而阿娘和怀孕的大妹坐在旁边满脸笑意。

    故人音容啊!徐姑姑的眼睛一下就湿了。她踉跄的向这些亡故的亲人跑去,却怎么也无法靠近,甚至还越来越远,便只能焦急的伸出手去,想奋力抓住这些幻梦中的幸福,却哗啦一下,睁开了眼睛。视线初时略有模糊,定格在棚顶,逐渐聚焦后便能分辨出,那是一处闺阁幔帐,她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徐姑姑略有茫然,之前看到亲人的画面仍回荡在眼前,让她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耳边隐隐约约能传来笑声和说话声,似乎是弟妹在打闹,她连忙翻下床,顺着声音踉踉跄跄向门外扑去,却见一身素雅常服的越青晏正闲适的靠坐在廊下,手边散乱摆着几本杂书,她手上也拿了一本,却没有看,反而笑眯眯的看着站在池塘边的钰儿。而那丫头就一本正经的盯着水面,手指头点来点去,嘴里还念叨着:“六、七、八……啊啊,又少了一条!”

    丫鬟跳着脚:“可恶啊,什么时候偷走的!我明明都不错眼睛的看着了!”

    青晏毫不留情的戳穿她:“某些人刚刚可是还在打瞌睡哦!”

    “小姐!”丫鬟羞恼的一跺脚:“您还笑,好不容易要来的红鲤,全被小白偷吃了,王爷如今扣了您的月例,咱们可买不起替补的,难道您要看着这池子光秃秃的变成臭水泡子么!”

    “真变了也没办法嘛。”越青晏懒懒道:“咱们在明人家在暗,根本防不胜防。”

    丫鬟犯愁的叹气:“唉,那可怎么办是好,为什么小白总是偷鱼吃呢……”

    “要不你去大树底下问问它?”青晏提议:“看它理不理你。”

    这话一下子扎心了,打从前两天,白貂蹭冰笼被抓现行后,钰儿就变着花的琢磨给白貂做减温解暑的冰袋子,做好一个巴巴送到歪脖柳树下,可惜冰袋做了一个又一个,白貂根本就不搭理钰儿,一次也没赏脸出现过,倒是偷鱼偷得挺勤,两天里丢了六条了,把丫鬟气得直跳脚。

    可是气归气,小动物控的丫鬟却全没有怪罪白貂的意思,这不,还绞尽脑汁的给白貂找理由:“一定是因为小白吃不饱,没办法才偷鱼吃的。”

    青晏心说,你仿佛是在逗我,那白貂就算看着再怎么小巧玲珑人畜无害,好歹也是个有道行的,比起费劲去偷池塘里都不够塞牙缝的小鱼吃,溜去厨房不是随随便便敞开了吃?

    丫鬟还在那边遗憾的叹气:“都怪王爷太小心眼,扣了咱们例银,不然奴婢就能做鸡肉饭给小白了。它吃了奴婢的鸡肉饭就一定不会再偷鱼吃了。”

    青晏:“……”那可未必。不过为了不打击丫鬟的积极性,她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青晏回头,就见徐姑姑一脸茫然的站在屋门口。

    “姑姑醒了?睡得如何?”青晏毫不意外,闲闲的问道。

    “怎么回事……”徐姑姑还没琢磨过味来:“我不是喝了那杯茶?”

    “对呀。”青晏狡黠的眨眨眼:“茶好喝不?”

    徐姑姑于是明白了,登时火起:“你耍我?!那茶里不是毒药!”她想起喝完茶的晕眩感,还有刚才醒来时的床:“迷魂药?你给我下的是迷魂药?!”这么说来,刚才那些故人,全是她做的梦……

    那厢,青晏无赖的笑笑:“看您说的,青晏只是看您最近频繁穿梭于宫内宫外,甚为辛劳,找个法子让您好好睡一会罢了,什么毒药迷药的?活得好好的,干嘛想不开?”

    这是她想不开么?!徐姑姑指着青晏,手指都在发抖:“你……你……”

    青晏挑挑眉:“本王妃怎么了?”

    徐姑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厚颜无耻!”

    青晏便笑了:“不错不错,已经比刚才的阴狠歹毒有所进步了。”

    这给徐姑姑气的,狠狠一摔袖子,便怒气冲冲的往院外走,待快到院门时,忽听身后女子的声音,遥遥传来:“姑姑,忠亦有道,愚忠之害甚于媚主,太后娘娘身在局中,执念深重,但青晏觉得姑姑是能辨是非之人,孰真孰假,还望姑姑明目以视。青晏今日多有冒犯,实属无奈,不敢求姑姑见谅。阴狠歹毒也罢,厚颜无耻也好,青晏只想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为此,本王妃什么都做得出来。”

    徐姑姑身形一滞,越青晏的话语非常恬淡,没有之前的虚张声势和故作阴狠,平静中却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定,她说得含蓄,意思却分明,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听到了心里去。

    不过她到底没说什么,转身福了福,便冷着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