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骨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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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他怎样了

    天上挂着两个乌漆漆的洞。

    洞下一弯新月似血红。

    我浮浮沉沉。

    无处依凭。

    夜下拂来一阵风。

    我打了个趔趄,栽入了水中。

    真……真冷。

    我动了动僵直的身子,拼命地划水踢蹬。

    清水倒灌进了口鼻中,我不自由地闭上了眼睛。

    四方天里,突然扇起了一阵狂风。

    我一睁眼,好似那倒栽的葱,晃晃荡荡,悬在了半空中。

    未等我,定神想一个清明,便一把栽到了冷水中。

    我侧支着脑袋,这会子,神思还有点儿懵。

    远处的黑林子中,不知躲了何方的大能。只听见,雷鸣阵阵,轰得人震耳欲聋。不知是,哪路神仙,又在荒山野岭打妖精。

    我晃了晃自己,企图将吓人的念头挥去。蓦然回了首,却瞧见一座大山翻然浪中,迅速驰来一座硕大的身影。

    什么鬼?

    天啊,真要命。

    我急忙拨出水花,奋力地往河岸尽处爬。

    直到靠在了,莹白的崖壁,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太……太可怕了。

    我捂了捂胸口,才发现自己没有手。

    好吧,我不止没有手,我简直是什么也没有。

    水中映出了我面容。

    通体秃直秃直又秃直,实在辨别不出,我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我耷拉着脑袋,身子一凉,心里慌慌。

    突然,头上投下了一片阴影。我仰起脑袋,好奇地看了过去。

    这一看,惊得不能自已。

    天……天上的柱子,塌……榻……塌了去。

    哆哆嗦嗦伸出手,啊呸!我根本伸不出手。眼见着,躲闪已经来不及。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良久,泰山压顶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在眼前。

    倒是那五峰山,将我圈进了不见天的玉峰里面。

    我脑子打了结,一时不知如何反应。突然一个激灵,谁、谁、谁在挠我?

    回过身去,周边却倏地没了动静。

    罢了罢了,敌不动我不动。我僵僵地,立在了四面环山中。

    可是,刚刚……真是太可怕了。

    我吸了吸气,空中惊雷声乍起。

    “哈哈~哈哈~哈哈~”

    血月跌落到地底,乌漆漆的洞突然合成一条缝,缝上爬满了东倒西歪的线绳。

    “哈哈,阿执,你人变小了,脑瓜子也不好使了,”

    那怪物开口大笑,将魔音穿耳萦绕。

    雷鸣阵阵响,我弯下弯僵直的腰。效果却并不怎么好,反而踉跄了两三下,差点儿又把自己摔倒。

    “别……别动了,太好玩了,笑死了,”

    真……真是吓死人了,那怪物发出了奇怪的声波。

    它将如山大手,随意攀向了我,在我头顶上磨了又磨。

    我低下头来,胡思乱想一番。

    刚刚……它是在磨爪子吗?

    不等我提出疑惑,那怪物已经倏然远去了。

    自那以后,一二三四五六七,有只怪物来偷袭。不割肉来不打架,每日只是磨磨爪。

    如此,磨啊磨,磨到了树叶儿落。

    ……

    白痴是种病,病起来要人命。

    我坐在幽冥泉水中,按下了想要掐死自己的冲动。

    都道是,往事随风。就让它,快点儿随风去吧。

    门外投出一个俏影。

    我眨了眨眼睛,却见门楹处嵌了一角胭脂红。

    孟酒轻摇着莲步,大红的穿丝绣花裙摆,像一朵烈焰花盎然盛开。

    我抽了抽嘴角,又将她仔细地瞧了瞧。

    红唇杏眼,青丝如瀑。过去的几个月里,我怎么就,将她看成了磨爪子的怪物?

    捂了捂发烫的脸,我整个人低得看不见。突然,腰间攀来一只玉手,将我从水中央拎走。

    她晃了晃我,我顿时晕得找不着北了。

    “奇怪,怎么又栽水里了?”她盯着我说。

    “没抖出多少来,难道摇得太轻了,”她似有所悟,将我提升了一个高度。

    我只觉得,身体不再属于自己。整个脑袋,不受控制地往前荡去。

    “别……摇,”我急忙喊了一句。

    孟酒朝我灿然一笑,可爱的梨涡挂到了嘴角。

    “咦?阿执,你醒啦,”

    她状似惊讶。

    “这两天,你怎么闷闷哒?以前你见了我,还知道害怕,现在就像一个呆瓜。”

    我白了她一眼。

    揭人不揭短,看穿别戳穿。

    这妮子可劲的嘚瑟,回头一定将她扒个底朝天。看她还敢不敢,蹬鼻子上脸!

    她将手伸了过来,莹润的指甲在我身上磨了磨。片刻之后,她开了口:“小阿执,别闹脾气了,今儿找你有要事。”

    长发拂过我的脸,我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努了努嘴:“何事?”

    噗,她笑了起来,眼中照出了一截绿竹,绿竹小小又秃秃。

    我瞧着她笑,整个人都不好了。背转过身子,不想再去搭理她。

    “别气,别气,我错了,快看看这个,”她掰过我的身子,将一沓文书扔至眼前。

    我搭在了玉碗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哈哈~我忘了,你还没有纸角儿大,”她伏在案上大笑,乌木衬得她容比花娇。

    我微微一叹。

    只觉得秋风瑟瑟,竹生凉薄又寂寞。

    她清了清嗓子,将我身子扶正:“嗯~哼~我说给你听,任命文书已经下来了,你现在是殿主了,”

    “我本来就是店主,香骨店店主,早就报备了官府,”我恹恹低头,眼皮沉沉欲睡。

    啪,脑袋疼得发麻。

    “蠢死了,”孟酒咬牙,“你倒是好,命捡回来了,脑子却给炸没了,”

    一把将我提在空中,她动了动两片红唇:“快醒醒,睡什么睡!马上接管幽冥殿了,还有很多文件处理呢!”

    我揉了揉眼睛,抬了抬眼皮:“冥君那个老狐狸,便宜都让他占了去。这会子将我挡出去,其他九个殿主,还不得剥了我皮。”

    “谁爱去谁去,我才不要这烫手山芋,”

    啪,又一个糖爆栗子下。

    我捂头,怒瞪着孟酒。

    “你怎么能,这么说,冥君哥哥呢!”孟酒眼冒桃花,娇嗔道,“他也是为你好,你当了殿主,总归利大于弊的。”

    “呸,他们个个安插人手,只把我当成一个,暂时过渡的衣兜,”

    孟酒摸了摸我的头:“谁盯谁还不一定呢?再说了,我们也可以招兵买马呀。呶,人马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个个都是清白自愿的,”

    我侧目一看,她拿出一串红丝线,线上串满了灰铃铛。在我身边缠了又缠,缠出了一圈幕帘。

    “你还让不让我睡,”我怨念满满。

    “去去去,给我老老实实趴碗边,这铃铛,又岂是凡品俗物能比?”

    她弯腰背对着我,连桌子腿儿也没放过。

    “这叫结契铃,我已经用你骨血,将君臣令刻录其中。这几天,你用气息好好蕴养,等到铃铛变成了金黄色,你的人马就到手了!”

    孟酒起身,拍了拍衣服:“多亏南泽漆分了你半颗草丹,他的道行可比你高深多了。你染了他的气息,这次又能骗来不少属下,”

    我垂下了眸子:“他……怎么样了?”

    良久,她说:“还活着,”

    还活着,只是,离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