飨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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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伺候

    “刺啦......刺啦......刺啦......”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吴老汉将那几口棺材一一推开,然后,他腿脚一软,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匍匐在地,“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他没有猜错,每一口棺材中都盛放着一只瓷器,而每一只瓷器上面,都题写着“大雅斋”三字,同时缀有椭圆形篆字章,竟是专为太后烧制的御用之瓷。

    棺材里的秘密大白于天下,可是吴老汉不敢相信,更想不明白,那人为何要将一只只花里胡哨的御瓷装进棺材,来来替换一具具遗体。

    那遗体又去了哪里?难道还有他用?

    吴老汉坐在地上,任凭一个又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炸成烟花,却无法将那些漫天的亮点串联起来。

    “都看到了?”

    一个声音从他头顶飘过,吴老汉未反应过来,脑袋点了几下,下一刻,却忽觉得一股冷风砸到头顶,凉得刺骨。他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两只眼睛,眼球上映着他自己的脸,像个涂了红漆的木槌。

    ***

    春红一边将烧好的水倒入茶壶,一边怯怯朝窗户瞅了一眼,对面那间屋子里的哀嚎已经持续了许久,现在,似乎终于止住了,换成了细细的低吟,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听得人心慌不已。

    春红光顾着侧耳听那声音,连壶里的水溢了出去都没有察觉,直到水顺着灶台流下,将她的鞋袜都被沾湿了,她才晃过神来,忙将手中的铜壶放到灶台上,从腰间抽出帕子去擦拭鞋面的水印。

    灶房的门被推开了,柳婶子从外面进来,看到春红后,一言不发地抓过她的手,手心手背反复看了几次,方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抬头轻道,“人不行了,今天就由你替上吧。”

    春红看着柳婶子身上沾着的点点血迹,红梅似的散满了裙裾,忽然双膝就软了,“啪”得朝下一跪,揪住柳婶子的裤腿,颤声道,“我手脚笨得很,怕伺候不好,倒给您添了麻烦。”

    柳婶子慢慢蹲下,抬手托起春红的下巴,脸上多了几分怜惜,“丫头,你别怕,你只要按我说的,别乱看,别瞎摸,沉得住气,就不会像她们几个一样,白丢了性命。”

    春红抓住她的胳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婶子,好婶子,你跟我说说,那屋子里到底有什么,我有个准备,心里也就不慌了。”

    柳婶子看着那春红尚显稚嫩的脸,心头像被剪子戳了一下,她伸出手,想触一触春红额顶几缕毛绒绒的乱发,可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手猛地缩了回来。

    “那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她站起身,目光落到窗外,小厮们正将一具蒙着白布的尸身从对面的屋子里抬出来,在地上洒下一片如落英一般的血渍,“我刚到章家时,他们就告诉我,那屋子里什么也没有,现在我知道了,那里面,真的什么也没有。”

    ***

    掌灯时分,春红在几个小厮的引领下,穿过一座座庭院,走过一道道檐廊,终于,在为首的小厮打开一扇乌漆如意门时,她停了下来,看着前面的小厮朝两边撤去,将空空的门洞留给了自己。

    前面的院子很大,却空荡荡的,除了一张刻着棋盘的石桌和两只石墩子,什么也没有。章家老太爷孤独终老,是章氏兄弟心中永远无法拔除的悔痛,所以二人在老爷子的牌位前立誓,要终身简衣陋食,无论赚了多少银两,都不可行钟鸣鼎食之事。

    不过,这规矩虽然立下了,守规矩的却只有章天一一人,或者这么说,在章天一去世之前,兄弟俩都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可是章天一走后,章生一就像是要和他兄长作对似的,把上半辈子没享受过的全部找补了回来。

    绫罗绸缎、锦衣玉食,这都不算什么,据说,连章家的猪都是人乳喂大的,吃起来比龙肉都香。而章生一乘坐的辇轿,四十二人才抬得起,轿子里有厅有室,有桌有榻,甚至有一间毛司,方便都不用下轿,穷奢极侈,世间罕闻。

    只是,章天一生前住的宅院,现在由章生一住着,这里是章宅里唯一一处维持着原貌的地方,无花无木,无山无池,只有一张棋桌,是章天一生前唯一的喜好,也是兄弟二人闲时的交心之所。点子如点兵,车攻炮轰,你来我往间,生意上的事情便商议定了,章氏窑厂发展壮大的每一步,都与这张棋桌息息相关。

    春红站在棋桌旁,听到身后一响,便知院门被小厮们关上了,硕大的院落中,除了她,便是屋里等着她去伺候的那个人——章家二老爷章生一。春红深吸了口气,看向前方白墙灰瓦样式简单的屋子,犹豫再三后,终于还是朝它走了过去。

    “里面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她默默念叨着柳婶子的话,将手中端的铜盆的盆沿攥得更紧了。

    “笃笃笃。”

    她敲响了屋门,在外面静默等候,若是没有人应声就好了,或许里面的人睡着了,那这次她就能躲过去了。

    春红没能如愿,敲门声刚落,她就听到了回应,“进来。”

    有些虚弱的声音,里面还透着一丝疲惫,像是对她这样的人厌倦了。正因为此,所以才不拿她们当人看吗?

    凄凉的月光淹没了春红瘦弱的身体,将她的灵魂也一并淹没了,她脑中素雪茫茫,已经无法思考。可是手却像被一根线牵住,不听使唤地朝房门移去,轻轻地将它推开了。

    最里面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听到门声,便坐了起来,鼻息沉重地哼了一声,伸出一只比女人的还要白嫩的胖手,有气无力地抬起了一根手指,意思是让春红靠近些。

    “老爷,我是......是来伺候您的......”春红看到旁边的有一只还在冒着热气的铜壶,便知那是早就备好的热水,于是想先把水盆加满。

    “不急,让我先看看你,”章生一朝旁边歪了歪,露出半个脑袋,一双肿泡眼贪婪地盯着春红尚未长成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