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金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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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积劳成疾

    “啊嚏!”周奕揉揉鼻子,强撑眼皮。

    要说那天不该出去对罗耀阳的一干子铁卫‘挑衅’,打雪仗落败,着凉了。喝了几天的药也不见见效,这两天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头晕、耳鸣、气闷,浑身不舒服还得继续卖命。

    笃笃。

    “进!”周奕闷闷地应着,顺手擤了一把鼻子。

    “公子,这是刚送过来的公文,是吏部的,户部和……”

    知道,知道,周奕无力的挥挥手,接过外面递进来的几个折子。

    铺开,一目十行。

    还弹劾!?呸,狗咬狗吧,后面排着去!

    拿起下一本……户部要加税?

    嗯,行文流畅,有理有据,要是不批都觉得自己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黎民百姓。还记得昨天上的折子,那哭穷哭得叫一个惨绝人寰,那叫一催人泪下,光看那上面描述的,还以为他们殷国就此要垮台了呢。

    原本他也真来当大事来着,还十分不解罗耀阳稳如泰山的姿态,现在……哼哼!

    这么几天的工夫也足够他明白许多事了,如果户部昨天哭穷,那今天肯定就是申请加税,然后明天继续哭穷,然后后天再要求加税……如此反复,根本就是他们的例行公事。

    话说回来,他这两天看到的公文全部都属于鸡毛蒜皮的‘例行’公事。周奕撇撇嘴,他就想嘛木头脸怎么能允许自己这么个□□的人物接触到他们的红头文件,合着自己根本就是个智能分类处理器——专门捡垃圾的。

    这种工作真是又费神又枯燥又无聊,偏偏丝毫马虎不得——昨天偷懒,结果差点儿被叫到门廊外面罚站——结果又是割地赔款……

    啊——!这种手段真是太无耻了!

    不过……唉,那个混蛋说得没错——这种虽手段不入流,却对自己绝-对-有-效-!

    自己整天忙忙叨叨,却给那个木头脸省了不少时间精力。周奕最怕太子有闲暇时间,他怕到时候指不定想什么法子折腾他呢。

    周奕又擤了鼻子,懒洋洋的拿起下一本,看开第一页,大致扫了一眼……精神头立马来了,鼻子不塞,头也不晕,两眼刷刷冒光——跟打了鸡血似的。

    又是一个给自家女儿提亲的——里面附有画像,竖着夹在几页折叠的折子里——要说还真是挺漂亮的,特别娴静的那种。

    这几天他见过活泼的,可爱的,温柔的……应有尽有。

    嘁!那人有什么好?

    周奕歪着头打量正俯首看书的某人的五官,天庭饱满,剑眉微扬,眸光内敛,嘴唇薄而性感,鼻子也还算挺直,鼻头也……周奕端详罗耀阳的鼻子,端详了好半晌——难道这里的人也知道男人的鼻子跟他下半身的某样东西有形似上的关联?

    周奕想到这里忍不住窃笑,种马啊,种马……

    罗耀阳抬头,正看到周奕捧着个画像一脸贼兮兮笑眯眯的样子,皱眉,“怎么?”

    “种马……呃,啊嚏!”算了算了,背后嘲笑人不厚道。

    周奕起身,捧着公文,规规矩矩地到罗耀阳的书案前,递过去。

    转身往回晃,刚走没两步,身后的种马发话,“那弩我命人打造两万把,业已完工。我请来几位老将,明日过午你给他们仔细说说。”

    …………………………………………

    第二日下午,书房偏厅。

    周奕站在桌旁,背后的墙上挂着他曾牺牲大半宿睡眠时间画下来的图示,桌上摆着曾经用来打鸟的完成品。

    “这部分凹槽是连动装置,像这样,一支打出去以后……滚动,然后下一支会自动填补。但是因为箭翎和准确性问题,每次至多五支连动,最理想的状态时重心,准心和靶心……”

    因为感冒,周奕声音比平日低沉许多,语速也慢了不少,却恰巧给人以老成持重不骄不躁的感觉,加上叙述的清晰明了,让原本持怀疑态度的将军们快速进入状态。

    “这里用作改变射程,当射程加大……”这些东西在周奕的脑子里转过千遍万遍,即便他头痛欲裂,也能像背书一样机械的讲出来。也许是头脑昏沉,也许是眼下的情景似曾相识,他一面讲着,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老远。

    他看着下面那十来位官阶不小的军官们,看着他们或严肃或沉思或交头接耳,朦胧恍惚自己好像又回到从前。站在白幕旁边,解释着各种匪夷所思的资料,看着下面的组员讨论,等着提问,然后解答,等组长作总结。然后他再顺着一个方向挖掘更匪夷所思更稀奇古怪的□□,再报告,再讨论……

    没日没夜的工作,永远无止无尽的案件……

    “周公子,周公子——”听到有声音在叫他,周奕猛然回神,顺着目光,发现众人都在看自己,他扯动了一下嘴角,算是给大家个抱歉的笑容。

    “就是这些了,诸位将军还有什么问题?”

    “周公子刚刚神色有些郁郁,莫不是觉得这弩还有什么问题?”一位浓眉黑脸的军官目光如炬。

    “哦,不是。” ——这根本是被太子贴身紧逼造成的神经衰弱!

    周奕勉强提了提精神,强迫自己忽略掉头疼和不愉快的过往,应付眼前。

    “在下只是觉得解决政治争端有很多种方法,并不一定要走到战争这步。战争是最下乘、最激烈、破坏最大,影响最坏的一种政治手段,属于不得已而为之。其实有很多时候、很多方法都可以避免两败俱伤。兵法讲究‘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各位大人都是饱读兵书人中龙凤,讲究不战而屈人之兵,说起来……这个东西也没什么优势。”

    他不知道太子是怎么想的,反正他不打算多说下去。

    武器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尤其在这样相对和平世界里。若是他们武器太先进,难免不起什么争霸的野心,一个不小心尸横遍野,民不聊生,后果太严重。他奢求不多,只要能快乐平安的过日子就行。

    周奕的本意是把这话题搪塞过去,捧他们一下,再顺便传达个信息:「这就是雕虫小技,我没什么本事,你们也别把这玩意太当回事儿。」

    始料不及的是他说孙子兵法里那句‘上兵伐谋’。

    除却这句话本身所覆盖的兵法信息,单凭这十六个字便能把战争成败的诸多因素描述得如此主次分明,计策统筹精炼到如此地步——这种本事足以让任何人侧目。

    所以,周奕话一出口,把在座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人全镇住了,小小偏厅像炸了锅一样。

    “伐谋是要针对敌人的计谋做出应对,那伐交……”

    “我认为伐交的含义要更广,包括敌我双方各自的同盟关系……”

    “伐谋与伐交该如何配合?伐兵……是指消灭敌人的主攻力量吗?那战术、战策呢?”

    “在战争中,武器的改良也应占有一席之地,以公子这么说岂不是抹煞了……”

    “没想到公子对战争的看法如此一语中地,可否细说一二。”

    周奕的话音刚落,就被一道炙热的视线死死缠住,他可以忽略在场其他人,却发现很难忽视那人眼里璀璨的光,像切割完美的钻石折射出七彩,炫目得竟然让他一阵眩晕,只是这种光芒一瞬而逝又恢复成淡然的墨黑。

    周奕感觉那就像澎湃的骇浪被静静的深深地埋在平静温柔的海面,神秘平和,却让他感到怵栗、危险。陌生的感觉自内而生,透过四肢百骸透过毛孔皮肤向外宣泄,却在临界边缘硬被种不知名的心悸死死堵住,生生停下。

    他这是害怕了吗?

    心,好像被轻轻的揪起来,反复揉捏,在不自不觉中跳得越来越快,迫得他呼吸困难……

    周奕狼狈地甩过头,避开罗耀阳的视线。

    这还是第一次,第一次这样一败涂地。只是一个眼神,就让他难以招架。

    周奕转过注意力,才发现他的四周被围得水泄不通。原本还算斯文老成的将领们一转身全变成了热血青年,簇拥上来压得周奕全无反击之力,七嘴八舌的更媲美三姑六婆。

    耳边全是噪音,声音大得甚至可以感觉的鼓膜有点痛痒,但是周奕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围绕着他的都是粗犷的血腥味道,浓烈得让人窒息。

    外面的光线被面前的无数大山遮挡,越来越暗……

    不能…呼吸了……

    不能再呆下去,周奕本能做出决定,他需要…需要…透气…新鲜空气……

    眼前的东西越来越模糊,光线迅速变暗,两眼一黑……

    他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