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金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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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身份转变,换汤不换药。

    “你是殿下新收进来的,虽然没按规矩来,但这府里的一切制度也要遵守……根基太差,原本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过来,只是殿下不愿多等,那咱家只好先告诉你一些基本的规矩。”说话的人身着皂衣,手执藤条,围着地上的周奕来回踱步。

    “就说这跪……不要坐在自己的脚上!”老太监大喝一声,声音嘶哑中带着尖锐,震得周奕不禁浑身一抖。想象一下铁锯刮锅底的声音吧!

    “提腰,直背,手放在两侧,头要低下去,殿下的天颜岂是随便看的?”话到之处,用藤条拍打周奕身体的各个部位。

    “……给殿下请安,多半情况不用施全礼,但这也是有讲究的……”

    “殿下就寝之前一定要沐浴净身,你需不需要在旁边伺候全凭殿下的心情……”

    “殿下每日晚上就寝时间不定,但定要卯初起身,若上早朝则为寅正……不管你晚上几时睡下,有没有休息,不许贪睡晏起,得早一步为殿下准备净脸更衣的事宜……”

    “殿下不喜欢熏香的衣物……”

    “殿下……”

    这深宅大院里规矩还真不是一般的多,老太监不知道是年纪大了唠叨,还是天生的变态,一股脑的把成文的不成文的规矩全塞给了周奕。

    周奕的脑子自是不一般,但他也不愿费神去记这些,反正他算尚‘有利用价值’的戴罪之身,安全无虞,便装出一付恭谦的模样,左耳进右耳出,大脑根本是处于半休眠状态。

    经过几天的紧急“特训”,他,周奕,经过老太监的审核,可以持证上岗了。

    如果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是身陷绝路者的自我安慰,那么周奕更奉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生活中美好是要用心来挖掘的,一如周奕现在。要说从自由自在、自给自足的小阔少爷转成了随传随到鞍前马后伺候的小厮,这心理落差得多大啊,更别说他这个小厮身负禁令一大堆,活动空间也超级有限。可是若想见到周奕唉声叹气愁眉苦脸,那可真是白日做梦。

    他——快活着呢。

    如果说太子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那么罗耀阳现在算是已经站在皇位前,只差坐下去了。大殷国的太子殿下,天承帝的嫡亲长子——最器重的儿子,从几个月前起,在他父皇的授权监督下处理政务,批改奏折。

    罗耀阳一天有大半的时间泡在周奕的禁地——书房;偶尔有点空闲还要去娇妻美妾那里放松一下——还是禁地,所以鲜少有时间可以麻烦到他的贴身小厮。

    周奕忽然觉得小厮其实也是一份很有前途的事业,如果他不是受人监视,如果他不是没有自由,如果他和海宁不是个把月没联系,如果不是不能确定安全的话……唉,可惜都是如果,所以还得筹备逃跑事宜!

    就在周奕一边暗地里搞些小动作,一边暗自得意他这个小厮当得越来越隐形,越来越淡化的时候……晚秋九月的某天早上,

    “太-子-殿-下-到——”外面小公鸭嗓嚷嚷。

    周奕从瞌睡中恍然——要说这个不知道谁发明的‘传叫’真是好,不知是不是哪个太监发明专用给偷懒伙伴通风报信的?周奕时间充足的从椅子上跳下来,拍拍脸打起精神,拖着有些懒散的身子立在门边等着鞍前马后地给门外的大爷完美一流的服务,媲美模范侍应生。

    门开,高底金靴从外面迈步进来。

    “殿下,您回来了,今天不忙啊?”其言外之意:今儿你怎么大白天回昭阳殿?

    “……”太子爷没稀罕搭理他。

    上午,

    “殿下,在这里阅公文不太应手吧,呵呵”他真正想说的是,怎么还不滚回书房去办公!

    “勿多言,造次杖责。”太子爷随口警告,周奕立刻失声。

    中午,

    周奕肚子叫了,为什么这里的人每天只吃两顿饭?!“殿下,张大人拜访,您在书房见他?”拜托——快去书房吧!

    “请到这里,你,去门口守着。”

    结果,自己处于饥寒交迫……

    眼见太阳西斜,

    “殿下,今儿丽娘娘请您去她那里用膳……”丽妃娘娘真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大美女!

    “告诉丽妃,本王今天不过去。”太子爷头都没抬一下,伸手指了指茶碗,“茶。”

    某人拿茶壶出气的结果……被热水烫到手……

    入夜,

    “殿下,明儿早朝,还是早点休息吧!”声音轻柔——绝对是累的。

    “不急,去把那几本拿过来。”

    欲哭无泪,睡觉也没指望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某个苦命人又得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继续被人奴役。好不容易送走了,没过多久,下了朝的某位爷又回到昭阳殿泡剩下的时间。

    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

    周奕真的不知道太子突然犯的什么邪,反正他是快疯了,他现在起的比鸡早,睡得比耗子晚,整天累得跟狗似的……缺少睡眠,周奕杀人的心都有,再这样下去,不是他死,就是太子亡!

    所以周奕放下手边正忙道的事,心思重新转到小厮这个问题上——不自救,真会死人的。

    周奕倚靠着屏风边上,无声的又打了个哈欠,大半夜不睡觉看什么书啊?他觉得眼皮涩得不行,人却还是勉勉支撑,在主子眼皮底下怎么也要收敛一下,尤其是这个深藏不露,还直接掌握他生杀大权的主子。忽然眼尖的看到那人合上书本,立马什么精神都来了,一个小窜步跃上来,“殿下要洗漱就寝了?”

    洗完澡就睡觉——就这个他记得牢。

    罗耀阳侧头看到他那一脸冀求的神采,身后更似有一只无形的尾巴谄媚地摇来摇去,略微一顿,“现在什么时辰了?”

    “嗯……二更过了!”一脸坚定的态度。哈,天知道几点?!周奕怕罗耀阳继续问下去,忙道,“那个……洗澡水备好了……”

    “不忙,还早。”

    还早?周奕努力控制面部表情,尽量不在人前显露面目狰狞的样子,他暗吸一口气,见罗耀阳伸手去拿茶杯,忙拦下来,“晚上喝茶对殿下身体不好,如果殿下觉得冷,我准备了热的参汤。”说着一边从炉子上端下一小罐汤水,一边顺势加了两块碳——吃饱喝足加上屋子暖和,看你还困不困。

    罗耀日一向不爱吃点心之类的东西,他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参汤和几块糕饼,再看周奕忙前忙后的身影,他试着拈起一小块放到嘴里。

    周奕一看他开始吃,心里也总算松口气,他站在他身边一边伺候一边状不经意地把那些书书本本都推开一边,美其名曰“怕不小心弄污了”。

    罗耀阳看着他那些小动作暗自莞尔:若自己一会儿重新挑灯夜读,不知道那张脸上会挂什么表情。周奕种种挣扎的小花招于他来说更像是处理紧张政务之后的片刻娱乐。所以放这么个人在身边,连带着公务都轻松起来了。他借着灯光看向周奕,发现那张脸写满了疲惫,眼底布了层粉色血丝,眼睑下带着淡淡的黑影,两颊凹了些进去显得下巴更尖。

    这才几日的功夫?

    周奕的憔悴让罗耀阳突然想起刚刚戏弄玩笑的念头,不由心中一凛——从何时开始他竟起了故意刁难作弄下人这种无聊又恶劣的心思?他喝完手中的参汤,把碗撂下,口气冷淡,“把这些都撤了吧,洗澡水抬进来,不用你伺候了。”

    周奕如临大赦,飞快地把剩下的碗儿碟子摆到托盘里端出去,顺便通知外面的粗役抬洗澡水进来,自己则一溜烟地跑到下人的厢房——自己的房间——为太子爷的贴身小厮准备的住所。

    收工,睡觉。

    周奕坚信霉运总有走完的一天。

    这几日时来运转——身份依然没变,不过太子爷又相对恢复了以往的作息规律,虽然他还得起早贪黑的伺候,好歹白日里能喘口气歇歇,就差一点——睡眠不足,还是呵气连天。

    话说太子爷正在屋里用膳……

    周奕在门廊外头无聊的望天打发时间,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家坐着他站着,人家吃着他看着……更惨,现在是人家吃着他晾着,大冷天的……

    他大大地打了个呵欠,嘴还没闭上就见到一个二十来岁面生的小太监一路被指引到昭阳殿。然后,他们俩人一照面,四目相对,小太监开口,“这位小公公,烦劳通报一声,坤绫宫的延喜给太子爷请安来了。”

    晴天霹雳!

    周奕没及时闭上的嘴呛了好大一口凉气,咳咳,小公公?周奕下意识的摸了把自己的下巴,虽然不重但也是有的……你给我说明白,我哪点儿像公公了?!

    还未等周奕开口,门吱呀一声开了,广福走出来,打断了正大眼瞪小眼的两尊门神,他夹在他们中间,亲热地边跟那小太监打招呼便拉着他往里走,“哎,延喜,今儿你怎么有空到这里来……”

    周奕依然被留在外面受冻,小太监被广福请到了里屋,里面主仆几人一阵嘀嘀咕咕。一会儿的工夫,广福送那小太监出来,一直送到大门口,周奕暗自咂咂舌,没看出来,小太监来头不小呢,能让太子爷的御用小跟班这么客气。

    等广福走回来时,停在周奕身边,看着他呵气不断的样子,笑着打他一拳,低声说,“你这家伙好运气,明儿皇后娘娘宫里办宴,爷晚上准不会回来,你可捞着好睡!”

    …………………………

    “周奕——”一种好似破铁锯划锅底的声音骤然在院子里响起。床上的人无奈地翻了个身。

    “周奕——起床——”尖锐中的沙哑彻底把院子里的鸟都吓跑了。床上的人不胜其扰得把被子蒙在头顶,并自我催眠:我听不到,我听不到,我听不……

    “周——奕——”声音渐大有逼近之势。

    咣——门被踹开了,外面的冷风一个劲儿地往里钻,还没等床上的人做好防御……被子不翼而飞……“啊呀——你你你……”一声惨叫以后就是语无伦次。

    这下周奕不醒也不行了,他抱着自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盯着眼前一早就打扰他美梦的老太监,掀别人被子你还摆出一副受害人的嘴脸?

    “你你你居然没穿衣服就这么……”

    我光着怎么了,难不成还怕我非礼你?

    周奕顶着头上的青筋,“你还要看多久?过眼瘾?!你还能行吗?” 这里男风盛行,家养娈童,娶男妾的到处都是——周奕把满腔怒气化成极尽鄙视的眼神把拿着他被子的元凶里里外外打量个遍,最后落在对方身上某处重点,逼得老太监不堪羞辱,把棉被扔回给他,一溜烟离开。

    床上的低血压魔王把失而复得的被子重新盖在身上,打了个呵欠,窝成一团继续睡——昨儿太子进宫没回来,今儿又连着早朝,多难得的机会?!

    他总得抓紧时间好好睡一觉。

    这一觉睡得非常好,后来没什么人敢来打扰他,大概那个老太监自尊心打击太大。周奕耸耸肩,他也不是故意刺激他短处的,谁叫他不识时务!?外面的天气阴暗,看不出现在的时间,不过依照胃的抗议,应该不早了。

    周奕把自己稍事打理完毕,出门觅食。

    厨……厨房居然、居然是空的!?

    空的含义就是不见了烧鸡烧鸭包子馒头之类的经典厨房常备食物,连生的鸡鸭鱼肉青菜水果也不见了。肯定有人故意整他!

    周奕还不信这个邪了,他跑遍了太子专用的小厨房,公用大厨房,侍卫专用厨房……统统一无所获。最后无奈的,饿着肚子,跑到昭阳殿——也许还能找到些冷点心。

    周奕远远地看见广福在院子里转悠,不由得心花怒放。广福——正牌小厮,负责太子的所有生活起居用度,有他在还愁没吃的?

    “啊哟,我的小祖宗你才起啊,这都什么时辰了!”广福看到他,几步迎上来,把他拉到角落里,“爷一回来,禄青那厮就跑到这里告状来了,爷听完脸色不好呢……”

    周奕无所谓的撇撇嘴,反正从没见过那家伙脸色好的时候,他现在关心的是……“阿福先不忙说这些,有吃的吗?我饿了。”

    “你还敢提这个?爷吩咐除了饭时,厨房里都不许有吃的,谁要是敢给你吃的,就得……”广福冲着脖子比了一下,“……说要饿你三天,叫你长记性。”

    周奕缩了缩脖子,这可捏到他命门了。他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屋里瞟,看来那里是唯一能有吃的东西的地方了,虽然从那人嘴里夺食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周奕抬脚就往屋里走,觉得自己从没有什么时候能像现在这么热爱工作。

    他刚抬脚,就又被广福拽住了,“爷说了,今天不用你伺候……”看着那张山雨欲来的脸,广福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