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生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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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各自剖白

    百里司宸就在那样“甘愿为楮知忆舍身忘死”的豪情中寻回一抹理智,寻了一句宽慰她的话:“我也要亲自去瞧瞧麓山那里是不是有一个跟段天长得像的森田。这也是知道南京态度的时候。”

    他们的态度一直东倒西歪,时要攘外时要安内,十分暧昧验明。凤歧城就在这阴晴难明的上官眼下过一日捱一日,若不是火车大爆炸,只怕让百里霖去南京的调令早就过来了。

    但百里霖往南京是早晚的事,百里司宸与日本人不两立,百里司宸自然要着手搭过桥梯。

    楮知忆道:“租界里都是侵略者,你为什么独恨日本人?”

    “早前我受命往北边剿过匪,谁知剿的不是匪,是倭贼。他们佯装成匪徒,劫持过往路人做实验。等我们打上山去时,那些人尸不尸骨不骨,却又吊着一口气不人不鬼的活着。”百里司宸忆起过往眸中有几分难以名状的恨意,“其中还有我军中化成村民的侦查员。”

    他握着楮知忆的手不自觉的动力,眼角弯出一抹瑰丽至极的笑意:“你知道我怎么处理那些村民么?”

    楮知忆望着他,淡答:“如果是我,会送他们一程。”

    “我也是这样做的。”百里司宸顺了顺头发,露出几分偶遇知音的笑意,雪白的齿缝里却龇出森然的杀意,“我把土匪窝里的人全都射杀了,谁知道那些人都被做成了毒人,人一死血里尽是毒液,沾之即染。军士想收了尸骨送回村中,没想到反而中毒,军医束手无策,兄弟们怕累及他们,人人自杀。”

    百里司宸的眸子闪过一抹赤红的光,仿佛入了魔的妖,聚着毁天灭地之力:“我带五百人剿匪,一百五十人站在悬崖抱弹跳崖。一百五十人粉身碎骨,尸骨无存。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我十岁就上战场,他们中不少人曾教我开过枪,曾在枪林弹雨中扛着我逃命。我的将士本该为守卫国土而死,可是他们没有死在征战途中却死在了成全尸骨归乡的一片赤诚上。”

    死有重如泰山,有轻于鸿毛。于将士而言,不能死在战场,便是此事之憾。

    楮知忆明白,不顾手指被握地生疼,只问:“日本人如此猖狂,南京就不作为么?”

    “如何作为?和平得来不易,况且,他们撤退时毁了所有装置设备,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根本不足以证明他们就是日本人。”

    “你就是人证,为何不足以证明?”

    这一句带着某些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女眼底的眸光一片澄明。仿佛倚在长者膝下的女童,不管对方说着多么离谱的话,都对他毫不怀疑。

    百里司宸就被这样无条件的信任取趣了,眼底的戾气散去,拢了拢她的长发,轻笑道:“这世间,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信我。”

    “凤歧城本是一方军阀,拥兵无数。正是笼络人心的时候,为什么不信你说的话?”

    楮知忆并非真一无所知,她对百里司宸的信任也有理有据。

    “因为那时候全国刚定,各地物资都损耗严重,凤歧城也不愿意起战事。南京自然明白我们心思,所以宁愿开罪我们,也不愿平地起波澜得罪日本人。更何况南京给了凤歧不错的安慰,大帅觉得可抵一百五十人生死。”话说到这份上,有些话便自然而然地到了嘴边,没了隐瞒的必要。

    百里司宸沉默良久,终于说出自己的打算:“我筹谋多年,黄金银行,五师,私港运药,如今都已经备齐。如果麓山真有个与森田一样的人,便罢了。若没有……”语音一顿,声音却越发坚定了,“只怕我要舍了凤歧自立门户了。你,跟我么?”

    楮知忆淡道:“我无家无室,凤歧又非我家,我去哪里不一样。”

    “知忆!”

    一间陋室,许了一世的诺言。无仪无式,却道出了各自去路。

    很多事,百里司宸不说,楮知忆也能猜到几分。他历来仇视日本人,她心知他早前与日本人有过节,却不知其中有如此碍于政事与利益无奈。

    一百五十人一齐跳崖,自爆崖上,鲜血崖中飞溅,人身变肉泥。这就成了百里司宸的梦魇。

    多年筹谋,被百里司羽敌对多年,却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他不为大帅府那一亩三分地,因为他比谁都明白国之不国家之不家,筹谋一已之力最终只会将自己化为傀儡。

    楮知忆想,只凭百里司宸这番心思,此生哪怕为他手中一把驱除外侵的刀,她也心甘情愿。

    百里司宸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入她掌心:“黄金银行199号柜,是我娶你的聘礼。若我此行计划有变,你便带着它到淮州。我在那等你。若计划不碍,我回来凤歧接你。”门外传来两声门响,百里司宸说话的声音便越来越急了,“楮知忆,虽然没有交换信用,但收了我的聘金,就是我的人了。”

    门外敲门声又急了几分,百里司宸握住了她的手,去推开墙上的暗门:“这里出去很安全。”

    楮知忆站在未打开的门前,开始解自己衬衣的领口。百里司宸一把握住她的手,急急轻触了一她的唇角,笑道:“宝贝,现在不是时候。”

    楮知忆从领口扯出一条细绳,将一枚黑色的扣子亮在掌心,给他看:“信物,我有了。”

    “小东西。”百里司宸眼底一涩,差点落下泪来,狠狠吻住了她的唇,狠心推开了暗门,将她狠心往外一推,又忍不住揽住她的脖子往回一扯,在她额间印下一吻,方才合上暗门。

    暗门刚拢上,小伍就进来了,急声道:“师座,船马上要开了……”

    “走!”话未说完,百里司宸就捞起桌上的大草帽重新扣回头上,边往外走,边从口袋里掏出之前被扯下的络腮胡子往脸上沾。

    小伍凑过头替他整理胡子,道:“好好的撕它干麻,重新贴怪费事的。”

    “你懂个屁。”百里司宸摸了摸已经平整的胡子,正色道,“我不露露脸,她以为这世上就百里司羽那小白脸才是个模样。见过我的脸,才能明白外面的那些小白脸都是庸脂俗粉。”

    小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