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生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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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豺狼扑食

    次日,华灯初上,衣香鬓影。

    楮正良下午就携全家去了云裳大舞厅检查布置,楮知忆身为长女自然也推辞不得,毕竟要好好地呆在凤歧,面上她还是楮正良懂事的长女。

    但森田,为什么要来这么早?

    歌舞厅里本来就有舞池,只是原本暗灯下的桌椅换成一色黄金丝绒,灯光闪着金碧辉煌的光。

    楮知忆本是负责检测桌椅,就那样站在那片金碧辉煌的灯光中兀自熠熠生辉,淡淡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森田,揣度着他要提前到来的因由。

    “阿忆,小段啊,你们聊,你们聊啊。”陪着过来的楮正良舔着一脸笑冲森田点了点头,拍了拍楮知忆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楮知忆知道,楮正良怕自己跑了要连累他。

    “听说站在云裳楼顶可以看到半个凤歧城,阿忆,你能陪我去看看么?”森田站在她对面十分彬彬有礼地等着她的回答,只是眼里带着某种意味分明的威胁。

    云裳是西式的房子和杜宅有些像,只是楼顶建成了一座圆塔的模样,推门便是天台。舞厅的主人颇会经营,顶楼挂着一串串小灯泡,刷了五颜六色的漆瞧着流光溢彩的,颇讨名媛小姐们欢心。所以,平日里能上顶楼的都是杜月新那样的有钱公子哥,带着女伴上来风流。

    楮知忆瞧着这尚未入夜便亮起的灯,眸色冷了几分。纵然她初涉情爱也知道此处该是怎样的放浪之所。

    天台的围栏是一堵齐肩的墙,楮知忆靠着墙,背着风着森田:“何事?”

    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在她脸上翻飞,挡住了她抿唇时的紧张。此时的森田十分的不一样,不是说人不一样,而是眼神。在麓山的时候她见过他的眼神,毒如蛇蝎,在杜府虽然敛了神采却仍然带着毒,此后每次见面他再装一副礼貌谦恭的模样都掩不住对她的杀意,或者说是惋惜中带着一抹杀意。

    楮知忆明白,但凡领导者都能生出几分爱材之心,但若那“才”是敌人必然得斩草除根。

    带着杀意的森田她不怕,他还不杀她,说明有用她之处。但现在的森田那鹰隼毒蛇般的眸子却奇迹般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议地向往和温柔,这种神色……她在百里司羽那曾经不幸见过。那次百里司羽发了神经一样不管不顾地要亲她。

    若此时森田要对她做什么,只怕轻而易举。而且,楮正良也乐意促成此事。

    有时候彼此都知道对方在虚以委蛇,却还都假装不知道的装着友好。

    楮知忆手背在身后,指尖扣住了袖中手术刀的机括,看着森田先开了口:“森田大佐有事不防直说,我楮知忆必然为你鞍前马后,毕竟黄叔保还在你手里。”

    这句话似乎一盘冷水,狠狠地砸在森田的脑袋上,令他瞬间恢复了神智,也提醒了他他们之间的万种不可能。

    森田线条分明的脸在五彩斑斓的灯光下越发僵硬,森然。他突然将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直接仍了过去。

    楮知忆倒不怕他扔炸弹,抬手抓在掌心,略有些咯手。

    钻戒?!

    楮知忆看着盒子里闪闪的戒圈和白石头,这东西杜月兰也有,只是瞧着比她那只要大一圈。

    “这是求婚戒指,那日忘带了。”森田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底带着某种自以为是地优越感,“三日后,我们结婚。”

    楮知忆没接他的话,只是拿着戒指扔到半空又抬手接住了,眼里闪着说不出的轻蔑:“怎么?一百根大黄鱼就让你穷的买不起戒指了?我可听说留过洋的人最重求婚。”眨了眨眼睛,“西洋人求婚不是该跪下求婚么?”

    她本来就才十六岁,平日里端着几分肃容让人生出几分老成感,但此时那一双墨瞳微睁,颇有几分纯真,似溪水都化了,映了一夜空的星。

    森田刚刚压下的那一抹情绪在心里涌了涌,突然上前从她手里接过钻戒,单膝跪地:“嫁给我,楮知忆!”

    他的声音很低,低地好像情人地低诉。

    楮知忆道:“我这是第一次被求婚,怎么只跪一半?”

    难道她还要他双膝跪下么?

    森田猛地抬头,两眼瞪着她。见少女脸上那不咸不淡的模样,虽然瞧不出有半分得意,但她眼底的怎么都藏不去的厌恶令突然明白过来。

    “下跪历来是叁见,或是悔过。”森田站起身,森然地望着她,“楮小姐让我跪的哪一种?”

    差点,就让他跪下了。他跪的那一边,是外公埋骨之处。

    现在杀不了他,让他跪一跪外公也好。可惜……

    “自然是后一种。”楮知忆从他手上接过戒指,套入拇指,淡道,“觊觎他人国土,天道不容。”

    “哼,天是什么?”森田冷笑,“若上天看得见我大日本帝国人民的血泪,又怎么会连年地震海啸。东亚病夫不事生产,国腐民残,我们打造大东亚共同圈也是为了不让这里的百姓继续愚昧下去。”

    “强盗理论。”楮知忆冷冷地看着他,“你母亲被穷壮汉杀死,不过是因为她身为女子钱多体弱,不死天都看不下去,可是这样?”

    森田怒目圆瞪:“不准你对母亲无礼!”

    “大地亦是我母亲,你可曾对她有礼过?以豺狼之态待人,却想受之以王之厚待。森田大佐何时能从梦中醒来?”

    少女眉眼尽是冷意,唇角还带着语音迸射出的讽刺。

    可就是这样,森田她却觉得此时的女子生动极了,跟麓山祠堂里那一抹笑完美重合。刚刚沉寂下的心顿时又跳了一下。

    沉睡的东方大地,在一场看似翻天覆地的革命中有了崭新的生命,其实却是给了更多人一场制造了一场纸醉金迷的梦。而她似这些只知道唱歌跳舞的名媛淑女中唯一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

    跟他一样!

    森田忽而笑了,那刻在脸上般的纹路动了动,显得有几分狰狞。

    衣冠退尽,就是禽兽。

    森田像只飞快扑食的豺狼,一把将楮知忆压在了身后的围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