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陛下尽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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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较下取大

    派去灵州章台的人回了报,那位酒妇一年多前就病死了,她儿子两年前随她去丰州后就再也没见过,还是官府差人收尸入殓的。

    “所以她是知道自己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才带上她儿子认了亲爹?”弥澄溪问。

    楚奕央点点头,“又查问了那子的生辰,确与当年剿匪军收兵回丰州吻合。”

    弥澄溪忿忿:“汤岐竟敢欺君!”

    楚奕央摸了摸她的头,“汤屿亲母已亡,无法对证。他或真是汤岐亲生。”

    好吧。那现在要知道的是阿慎去哪里了。汤岐把汤屿交给陛下,那这个“私生子”他又送到哪里保护起来了呢?

    这一日,晁如新的大婚请柬送至弥府。弥澄溪看了一眼新娘的名字,袁千紫。

    嗯,应该是位柔媚温婉的漂亮姑娘。

    弥澄溪拿了一百两银子凑公,御史台的人事去买了被、饼、肉、酒等等。这是弥澄溪入御史台第一次参加同僚婚礼,况且晁如新祖籍泽州,算起来是同乡,弥澄溪寻思一了下,决定再给新娘子送一支玉钗和一对珠玉耳坠。

    晁如新在御史台任职已有六年,年纪不少,先前一直被同僚打趣是不是准备做一辈子光棍,也没听说交往了什么姑娘,突然就说要成亲哪里会被同僚放过,这不,被同僚们灌了好多酒,问了和新娘子的事。

    晁如新住的是一套二进宅,只是御史台的人来,就已经把小院里挤得满满当当,热闹非凡。

    弥澄溪喝过三杯酒,见他们都围着新郎官起哄,便起身去看新娘子。她是女子,在新郎官入洞房前来看新娘子是没有关系的。

    摸了个银锭子赏给新房门前的喜婆。任谁见着银子都是眉开眼笑,喜婆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赶紧帮弥澄溪开门打帘子,“新娘子,有小姐来见。”她笑盈盈地对房中喊了一声。

    很快,听得新娘子道:“快请进。”

    弥澄溪抬脚入内。房中到处都是大红,一对喜烛把墙上一个大大的“囍”字照得发亮,其他地方便显得暗了些。弥澄溪朝着床边大红盖头的新娘子才走了两步,差点被莲子滑到,发出一声“哎呀”地惊叫。

    新娘子听了动静,忙道:“小姐没事吧?”

    “踩到莲子了。”弥澄溪呵呵一笑,“大抵是菩萨跟我说你们夫妻要早生贵子。”

    新娘子一听,在大红盖头下笑了起来。

    弥澄溪颔首一礼,“我是晁兄的同僚,我叫弥澄溪。今日你与晁兄新婚大喜,我送上一支玉钗和一对

    珠玉耳坠,祝你们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弥大人有心了。”新娘子说罢,揭开了红盖头,“弥大人近来可好?”

    “沾晁兄的喜气当然……”话到一半,弥澄溪感觉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这新娘子……不是弄春阁的芳芝姑娘吗?

    “芳……芳芝姑娘?”弥澄溪使劲地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一身大红喜服的芳芝姑娘,起了身,朝弥澄溪徐徐一福,“又见弥大人了。”

    袁千紫是芳芝姑娘!!晁如新娶了芳芝姑娘!!弥澄溪定定站住,震惊无比。

    晁如新迂腐顽固又耿直,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娶青楼女子的人呀!不不不……晁如新他怎么有钱给芳芝姑娘赎身呢?御史台薪俸微薄,更何况他只是八品监察御史,而且这套二进宅子还是花钱租的,他平日又喜欢买些书籍字画,根本余不了几个钱啊。

    “弥大人,弥大人。”见弥澄溪愣了神,芳芝姑娘忙唤了两声。

    弥澄溪这才回过神,“哦。”愣愣地,把手中的礼盒递了过去。

    “谢过弥大人。”芳芝姑娘福身一礼,双手接过。

    又愣了愣,弥澄溪终是忍不住好奇:“你与晁兄很早就认识?”

    “是。”芳芝姑娘见她一副还有许多话要问的样子,便主动讲起了他们的事情。

    她原名袁翠儿,父亲滥赌欠了许多赌债,便把她卖到青楼。三年前,晁如新去弄春阁查访时认识的她,一来二去,渐渐相熟生了情愫,可无奈晁如新没有能力给她赎身。她在弄春阁颇有人气,赚了些许银子,但想赎身还远远不够。去年冬,弄春阁就暗地里帮一些有钱的客人安排雏妓,只要揭露这项罪行,弄春阁必定关营,馆中ji女都会被低价转卖。就是上次吕忠格的事情,她拿出了自己的积蓄和一部分晁如新的银子给自己赎了身。

    弥澄溪心下有觉,事情一定没有这么简单。“弄春阁的老鸨交代,嫖/宿雏/妓的还有其他几人,为什么你们盯准了吕忠格?还有,新的幼/童保护法令才颁布,晁兄不会不懂新法不翻旧案,可他却还是要告吕忠格,逼得他悬梁自尽,为什么?”

    说到吕忠格悬梁自尽的时候,芳芝姑娘呼吸一屏,目光有异,可很快又一脸淡漠,嘴上还勾起一抹冷嘲,淡淡道:“他死有余辜!像他那样的人本就不配活着!口中孔孟之道,披着有识大儒的皮子,做的却是禽兽不如的事。”

    弥澄溪心口一拧,身体不由地微微颤抖起

    来,“他……对你做过可怕的事?”

    只见两颗如豆的泪珠悄然滚落。“他……”芳芝姑娘下意识地伸手抚在肩胛后,霎时眼泪像断线的珠,“他……”再一开口,又是泣不成声,她赶紧咬住了自己的手,不让自己的哭声传出去。

    弥澄溪见状连忙上前去扶,让她在床边坐下,又轻轻顺抚她的背。“过去了,”弥澄溪轻声安抚,“都过去了。”

    谁料芳芝姑娘突然一边推开了弥澄溪的手,眼神凶恶,好像弥澄溪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那无耻老狗给我的伤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为什么放过他?为什么不让他身败名裂,让他流放边关苟延残喘,悬梁自尽——哼!真是便宜了他。”

    这一字一句,她道得是咬牙切齿,像只猛兽亮出獠牙,要将猎物撕碎。

    弥澄溪一懵,她感觉得到她心底里如刀刮骨的恨意。对一个满心恨意的人讲道理是愚蠢的。别人受的伤害自己无法感同身受,凭什么劝人家放下。

    “好好开始新生活。”弥澄溪对着芳芝姑娘颔首一礼,“祝你们夫妻二人恩爱美满。”

    *

    “他这算是以权谋私吗?”

    弥澄溪把晁如新和芳芝姑娘的事情说予陛下听。昨夜她辗转难眠,想了好多事情,关于晁如新的,关于芳芝姑娘的,也有关于吕忠格。

    “唔。”楚奕央正在玩她的耳朵。他的小兔子真的太可爱了。在御书房时严肃无比勤勉认真,仿佛什么都不能阻止她做个一心为国鞠躬尽瘁的好臣子,心无旁骛成熟稳重。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她就是个孩童,也有很多事不懂,纯真又正直,想明白所有的事情,想保护很多人。

    “那我这算是以权谋私吗?”楚奕央反问。他此时可是“美人在怀”呢。

    弥澄溪凝眉,把嘴巴抿成一条线,不语。

    楚奕央见她眼下乌青,将她挪了一挪,往自己的胸口又近了一近,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可以算,但又不能算。”托在她身下的那只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腿侧,是要哄她入睡,“如果撇开娶芳芝姑娘不说,晁如新得知那青楼暗地里有不法经营,那他会不会依法正事?”

    弥澄溪扑眨着眼睛,想了一下,答:“会。”

    手心被她的长睫毛扫得有些痒,“闭上眼睛。”他稍下了力拍了一下她的腿,感觉到她闭上眼睛了,又道:“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一言能断,他从中得利不假,但吕忠格确实德行有亏。较下取大,众人会忽略他娶了心心挂念的女人,

    只会指责议论吕忠格的亏行。”

    “嗯。”

    过了许久。弥澄溪身体已是瘫软放松,呼吸平稳。楚奕央这才将手拿开,见她睡得安稳,不禁翘起嘴角宠溺一笑。

    较下取大……他现在又何尝不是较下取大呢。

    他想把弥澄溪纳入后宫,给她位分,再名正言顺地拥有她。可入了后宫,就是废了她呀。

    小兔子啊小兔子,你要让朕怎么办才好呢?

    *

    慈宁宫晚膳。

    不说之前的承恩女官了,就说“准皇后”入宫习课也已近一个月,陛下还是没让任何人侍寝。

    中书令傅鸿永一直在向太后打探,原先一直出着主意看怎么让陛下召傅知书去侍寝,现在也都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力气先推云润宁一把了。只要事情有了开头,那后面自是水到渠成的,承恩女官自会均得雨露。

    太后将茶盏放下,看着皇帝,抿唇一笑,道:“皇帝近来睡眠可好些了?”

    睡得可好了。每天都从梦里笑醒。楚奕央抬眸一笑,“近来睡眠甚好。”

    “那看来云娘子配的药浴效果显著。”太后朝云润宁望去,“云娘子得空也给本宫配几副吧。”

    云润宁感觉像被打了一巴掌,脸上热辣辣地疼。起身徐徐一福,“是。”

    “倒也不是药浴的效果。”楚奕央瞥了一眼太后,又看向云润宁,“云娘子温婉,与她谈话便让朕甚是放松愉悦,心情愉悦了睡眠自然就好。”

    闻此,云润宁抬眸看了看陛下。陛下又在为她解围说话了。陛下温柔,待她也好,但她心中清明,知道这份温柔其实也是保持距离的推拒。从前她以为陛下是爱极了蒋妃,时光推移,会有人再走进陛下心里的……可是,她错了。根本没人能走近陛下身边,更遑论走进心里,陛下根本就不爱任何人。他完全就是天上的星,寒光冷凉,只可抬头望,手却不能及。

    太后竟然破天荒地让云润宁多陪陛下说说话。陛下也笑笑着应了。

    一路闲谈,陛下问的全是她和施太医学医的事情。云润宁烦躁,并无心对谈。

    “学医不易,是否太过劳累了?”楚奕央见她兴致不高,问道。

    云润宁抿了抿唇,举目看了看四面,随侍的宫人都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谈话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得见,“陛下,妾……妾想见弥澄溪弥大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都脸红心跳。入宫快一个月了,还未为陛下做过什么,却一直在求陛下这样那样的事。

    一提到弥澄溪的名字,楚奕央就满心欢喜。“哦?为何?”果然大家都喜欢这只小兔子呀!

    “妾家中无姐妹,在京中亦无旧友,只与弥大人认识,想与弥大人说说话。”只和人家见过一次,却指名要和人家说说话,太霸道了。可云润宁实在想不到要找谁了,云庭静是男子亦是白身,根本进不了后宫。

    楚奕央“哦”了一声,在心里计划了起来。

    云润宁见陛下不语,以为陛下不允,心慌手颤地等了一会儿,正要放弃——

    “嗯,好。朕来安排。”

    听得陛下此话,云润宁立即大喜,忙向陛下行礼,“妾,谢陛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