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陛下尽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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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甚是想念弥爱卿

    宫人们做什么事都是轻悄悄的,尽量不发出声音,在这样宁静的晚里就显得死寂到毫无生气。

    月行中天,不多时便躲进云里偷起懒来。云润宁这才从窗边的小榻起身,让宫人为她脱去外裳。

    刚在床榻上坐下,从铜镜里看到她举动的覃双瞬间就转过身来,叫了一声:“小姐!”

    云润宁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覃双也不整理珠钗首饰了,几步就到了床榻前跪下,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您这就要就寝啦?”

    陪陛下走了那么久,云润宁确实有些累了,“腿有些酸。”

    一听如此,覃双便上手为她捏腿。

    覃双是作为伴读入的云府。伴读这种身份不同于其他小厮丫鬟,他们都是读过诗书的普通人家的儿女,因着家里没有太多钱供他们上好一些的学堂,所以就让伺候在大户人家公子小姐身边做伴读跟着也受到良好的教育,一般是六七岁便签了契一直到十六七岁,很多人会回到自己家里后便开始参加院试,开启自己的仕途之路。但覃双却是十三岁时才入的云府,伺候云润宁已是第八个年头了。云润宁对仆役都和蔼,待她更是不一般,覃双自然也对云润宁极是忠心。

    “若陛下让宫人来宣召您去侍寝呢?您再稍等等些。”陛下召云润宁去侍寝承恩是覃双目前最关切的事。上次陛下召云润宁去永宁殿陪晚膳,她都以为陛下会留小姐侍寝了,可……今日陛下又在太后那里护了云润宁,对她是真心喜欢,这肯定是不会错的。陛下又道近来睡眠不佳,是该召云润宁去侍寝了呀!

    云润宁一听,瞬间就脸红了起来。可她的心是平静的,一丝波澜都没有。

    陛下虽然在太后那里护了她,但陛下并不喜欢她。不然,怎么会将收了那么久的绢帕又退还给她了呢?

    陛下问:云娘子想求什么?

    现在想来,她倒是希望自己答:求陛下喜欢、怜爱妾。

    是啊。在这死寂到毫无生气的皇宫里,自由已经没有了,再不被陛下喜欢不被陛下怜爱,那这后半生该怎么撑下去呢?

    *

    *

    雨还在下,不大,但伴着微微带着些咸味的夜风就有些寒凉。

    弥澄溪缩着脖子,在一路士兵的紧盯下到了汤岐的书房。

    门“嘎”地一声关上了,吓得弥澄溪全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书房之地不宜多火烛,但书桌上燃着的粗大红烛就已经够把这沉肃之地照亮。平时进书房,

    弥澄溪都是遨游知识海洋的快乐,可今日她却有着就义的慷慨。

    正对着书架的汤岐缓缓转过身来,那眼睛眉梢透出的如剑一般的寒意让弥澄溪瞬间汗透重衣,觉得更冷了。汤岐一双老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紧盯着弥澄溪,似能将她看穿一样。弥澄溪是心虚,但硬扛她也是绝对的一把好手!她满眼笑意地迎接汤岐的目光,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弥小姐。”汤岐先开口道。

    弥澄溪一笑,不紧不慢道:“您是又要送书给我吗?之前送的书我看完了。有意思。”

    有意思,这三个字当真是有意思。

    汤岐也一笑,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弥小姐似乎与我那三侄儿关系匪浅。”

    弥澄溪脸上一僵,笑容凝固了,只觉得脖子上一凉,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汤岐这是暗指汤怀信不会是偷求她带话给陛下什么的吧。

    “我此次来丰州外差才与汤三公子相识,哪敢言说关系匪浅,只是汤三公子颇为喜爱家父的书法罢了。”

    汤岐你冷静一点,我可是弥修的女儿!汤老家主也喜欢我爹的字呢!弥澄溪冷汗沁沁,小心脏哐哐乱跳。

    正在这屏气敛息的时刻,门被“叩叩”敲了两声响,又“嘎”地一声地打开了,小厮端着茶进来了。

    弥澄溪见是小厮来上茶,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汤岐不会对她不利。正两眼感激地看了小厮一眼,发现小厮并不是之前的阿慎。

    她捧着茶,正想着之前汤怀信不是说那个阿慎是专职伺候在书房的吗?汤岐又道:“弥小姐可已有婚约?”

    弥澄溪本来都准备喝口茶润润嗓的,听汤岐这么一问,心里又紧张起来:怎么地?是想用茶水毒死我,又怕我未来夫君寻来报仇,先看看是谁?

    可很快她又反应过来时自己荒谬无比,如果汤岐想将自己灭口的话一只手就能拧断她的脖子,还需要用毒吗?

    哼!自己可是连陛下说外差期间不许喝酒的命令都敢违抗的人,她还怕啥呀!弥澄溪暗暗给自己壮胆,梗着脖子啜了一口茶。

    “我无有婚约在身。”

    汤岐一听弥澄溪说自己并无婚约,双眼露出欣慰露出,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

    与汤岐的书房谈话止在了弥澄溪没有婚约的事情上。汤岐又问弥澄溪有没有喜欢的书,喜欢就自己拿,随便拿,弄得弥澄溪很是不好意思,只好又拿了之前自己想拿的那本《食鲜谱》。回到房中的弥澄溪觉得这次

    面见实在莫名其妙,然后又神经兮兮地等着自己会不会肚子痛喉咙疼什么的,熬到寅时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睁开眼睛又是新一日。

    皇城里派了人来吊唁致哀。陛下下表了汤峻的功绩,称他为“海疆神将”……弥澄溪听得晃神,只盯着宣旨太监手上的圣旨看——那是陛下下的圣旨。陛下……离开皇城这么远这么久,离开陛下这么远还这么久,终于在这个时刻感觉离陛下近了一些,心中不胜快慰。

    “弥大人。”宣旨的太监找到了弥澄溪,一脸谄媚的笑。

    “是。”弥澄溪颔首一礼,以为陛下有旨或是有信要给她。

    “陛下让带一句话给大人——‘甚是想念弥爱卿御前侍书念折’。”

    嗯?然后呢?是让我先回去吗?弥澄溪等着宣旨太监继续说,可他拱手一揖,走了。

    就说了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弥澄溪不明白了,就特地来跟自己说这么一句话?

    甚是想念弥爱卿御前侍书念折?

    甚是想念弥爱卿御前侍书念折?

    弥澄溪默念了两遍,很快觉得不对劲。传话太监都是将陛下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陛下就是天子,在他面前就是御前,陛下又何须要再加“御前”二字?说“甚是想念弥爱卿侍书念折”不就可以了吗?

    御前……御前……于前?弥澄溪只觉灵台登时清明!陛下……陛下真正要说的是:甚是想念弥爱卿。

    似有一支暗箭直击心脏!弥澄溪噔地脸红心跳不已。陛下……这……这撩得……简直直击命门呀!

    弥澄溪坐不住了,恨不能和宫人们一起离开荆江——可是他们也要等过汤峻的头七。

    烦。

    弥澄溪从来没对一个死者这么不耐烦过。觉得丧事繁琐到让人暴躁。

    唯独花时间陪着汤怀信能让她稍微平静一些。那个英气逼人的儿郎仿佛一夜之间成熟,唇上一圈青色胡茬,眼瞳里哪还有风流恣意,全是凝重灰暗。他之前还高兴地说要纳妾,现在是不行了。那个与他分别又重聚的姑娘,至少还要再等上三年了。

    原本还想和同僚们分开,结果还是在荆江府汇合了。此时的弥澄溪连汤峻头七的纸钱也帮忙烧过了。

    同僚们见到弥澄溪都很高兴,热泪盈眶。弥澄溪也差点没控制住眼泪,哎呀!终于可以离开荆江了。

    来的时候汤怀信迎接,走的时候他又把弥澄溪送到码头。

    两人相顾无言,互相揖了一礼,上船的上

    船,目送的目送。

    同僚们纷纷感叹两人挚友情深。

    弥澄溪翻了个白眼。深个屁,我只是逢场作戏。

    一到汾州,弥澄溪又不与同僚们一起,自己跑到马行,银子一拍:“老板,给我一匹最快的马!”

    在同僚们惊诧的目光中,一骑绝尘,直往京城。

    送八百里加急真的是个苦差,人家好歹还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骑手,弥澄溪这个平日里骑马稍微快一点就不行的笨蛋,怎么可能驾驭得了日行千里的骏马。才跑了半日,她的腰都快颠断了。无奈,只能勒停了马,休息一下。

    弥澄溪也正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不仅是腰快断了,两条腿都打颤得厉害,腿内侧辣辣发痛,她从马上重重地跌了下去,酸软到根本站不起来。

    “哎哟喂……我的娘亲欸。”

    人迹罕至的林道上,笨蛋骑手躺直在路道旁,要死不活地呻吟着。

    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那种酸痛辣麻是弥澄溪从未经历过的,真的太难受太难受了。

    哒哒哒哒……

    只听得林道上传来马蹄声。

    有人骑马而来!弥澄溪心下警觉,立即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只见一男子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勒马停下了。弥澄溪脸色一白正紧张,却听那人出声道:“弥大人!”

    嗯?弥澄溪拧眉。是御史台的同僚?

    不。不是御史台的同僚。

    那是一个身形削瘦的年轻人,长得没有什么特点,很是平常普通,丢到人群里就找不见的那种。

    弥澄溪不出声。

    只见他离着弥澄溪三步距离,一个单膝下跪,拱手低头,“见过弥大人。”顿了一顿,又有些担心道,“您受伤了吗?”

    弥澄溪能感觉得到他不会对自己不利,只是好奇:“你是谁?”

    “我是御前影卫。陛下派我来保护大人。”

    陛下……

    陛下派人来保护我……

    惊喜和感动在身体里翻涌。

    等等!弥澄溪突然理智,反倒警觉了起来,反过手往包袱里摸去。

    那人见弥澄溪动作,忙道:“大人莫慌。我真的是陛下派来的。”

    弥澄溪不信。“那你都在哪里见过我?”

    “我在盛……永宁殿和御书房都见过大人。大人是陛下御前侍书,御书房散班后经常还要陪陛下到永宁殿加值。”

    哦!!弥澄溪记起他来

    了!那日她解了汤岐书单密语,陛下叫了御前影卫交代了一番,那个御前影卫就是他!

    “我记起来了!”弥澄溪跳了起来,可是双腿酸痛又让她“哎呀哎呀”地惨叫起来。

    影卫立即上前搀扶,“大人没事吧?”

    “我骑技太差了。”弥澄溪忽然想起来那日陛下交代完事情后他嗖一声就不见了,武功高强那骑术应该也是了得,问:“你叫什么?”

    影卫犹豫了一下,“十……十一。”

    “你骑术如何?”

    十一点点头,“不错。”

    “快快快!”弥澄溪挣扎着要站起来,十一只好相扶,弥澄溪拍了拍他的肩,两眼的热望:“你教我怎么骑马,咱快点回京里,我有急事。”

    “啊?大人事情紧急?”十一忍不住都要感叹弥澄溪和陛下的默契了。礼部与宣旨的人都已经出京两天了陛下才命他火速赶到荆江来保护弥澄溪,现在弥澄溪又火速要赶回京城去。

    弥澄溪脸色一凛,“不急我还特地买这匹马干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