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妆误
字体: 16 + -

第97章 琉璃倥偬烛烟明

    相依连绻未多时,愁人是光阴……

    小潘子着急莽撞地跑进了御书房,汗红满面地,口吃道:“皇上,皇上,不好了。崇王府派人进宫,说,说崇王快不行了,快不行了。”

    “什么!怎么回事?”事发突然,赵祯自是吃惊。

    “崇王身边的刘公公说,说崇王昨夜突发急病,到现在都没醒过来,太医们都没主意了。”小潘子慌张应道。

    苦肉计么?呵。赵祯虽做此想,却也未十足肯定。他冷冷地问道:“都有哪些太医去了崇王府啊?”

    小潘子翻着眼睛,掰起指头,一面想,一面数道:“有蒋副院判,娄副院判,辛太医,尹太医……”

    “好了,朕知道了。”小潘子还未说完,就被赵祯打断了。赵祯眉眼一沉,心情忽繁重了起来:“绾绾,你看,他们就是这样扰人,一点也不肯安生。”

    朝中之事,绾绾向来无心,可崇王病重,细究起来,实不算政事。煜臣与允谚交谊甚笃,允谚又与崇王明面上都过不去,绾绾自从煜臣那里偶听过些二人的纠纷。她知道赵祯自有主意,又不关心崇王的生死,也就无意多说什么。仍偎在他的肩旁,温柔道:“无论祯郎要做什么,我都陪着,都陪着。”听着这昵昵细声,贴心软语,赵祯心绪盈然消懈,果豁朗轻松了许多。

    “好,那便去崇王府看看吧。”赵祯从容笑道,又吩咐小潘子:“着人去太医院宣乔太医同去。”

    赵祯同绾绾同乘一辇去的崇王府。尚有一段距离,便有人声杂沸,吵嚷传来,晃起的车帘间,二人隐约望见王府门前似是堵满了车驾,围满了人。

    “太不像话了!”小潘子贴在辇边气怒道:“太医们的车马都将地方停满了,圣驾何处下啊。”

    “呵。”赵祯淡淡一笑:“太医们可不会不懂规矩,都慌成这样,看来皇叔真是病得不轻。”旋又吩咐道:“小潘子,着人改道,从后门进!”声止处,却是严厉地多。

    “诶,皇上,诶。”小潘子大是不解,也只得温吞着应道:“诶,是,是。”

    龙辇忽转,崇王府迎出的仆从们当风扑了个空,只得分出一拨追在龙辇后,剩下的则回府向王妃回话。

    陈王妃闻讯,一面揣探皇帝心意,一面加派人手分别到后门和几处侧门预备迎驾。尚婉言在一旁,欲言欲动,却踌躇着始终不前。

    “王妃,我……”就在尚婉言将要开口时,派进宫的刘公公忽哭呼着撞了进来。

    “王妃,王妃。”刘公公一只手捂着左脸,只是一味老泪纵横。

    “又怎么了?”陈筱敏横喘一气,不耐烦道。

    刘公公哭诉道:“红姬身边的人与宫里的人起了冲突,红姬缠闹不休,拿老奴出气呢。幸得皇上身边的侍卫统领温大人出手,红姬身边的鹂姑才收了手呢。”

    “哼!她闹什么,如今就连王爷还要用这种手段讨饶自保呢,她有几个胆子,敢和宫里的人起冲突。”陈筱敏猛地坐了下来,气不打一处来。粗喘了一会儿,她又颤连道:“凭她闹吧,闹吧,叫那老东西也多尝些厉害,世间岂有这样便宜饶人的道理。”

    陈筱敏情嚣气激地喘息着,忽又停了下来,目光顿在空中,细思渐恐。忙吩咐道:“快,多派些身手好的去盯着,别闹出大事来了。还有,让令娴去陪着皇后,就说我一会儿便来。”

    大事!尚婉言向那恐怖幽秘处恣邪地延想着,眼底渐热,灼灼喷烧。她忙低了头,那被嫉妒与欲望蛊惑着的煎熬,煎熬后报复虚逞的快意,化作了一层游离的笑,附在她木然的假面上。

    刘公公应声而处,陈筱敏坐在桌旁,心思乱做了一团,无暇理其他。

    就在这当儿,帝后一行已自庭堂的另一边穿廊而过。尚婉言不由自主地一抬头,明暗开阖间,只见衣影娑地,履迹仆仆,人却已去的远了。他仍携者她的手,明黄缠约着嫣红,在空中翩成了蝶翼,她竟觉得很美,一刹那的动容,与想念。

    这一念轻逝地很快,只一瞬,恶望就又重新噬满了心头,是必从前更翻烧激烈了。尚婉言抓紧了胸前的衣衫,灼胀不能持。那罪生曼陀罗的颜色,究竟是谁的错啊,呵。

    陈筱敏静坐了一会儿,听着屋外足声渐远。方细拾发髻,轻整衣裳,款款地步了出去。尚婉言见陈筱敏走了,却是将那守望盲寻的目光停在了空中,思绪凌乱,不知所以。

    其实她一直在盼这脚步,盼这空中逗留的痕迹。梦寰天旋,难问来去。

    “皇上,皇上,皇上……”

    隐隐地,尚婉言不知这是她心底发出的声音,还是耳边确存的呼喊。屋外忽嘈杂了起来,裙袂疾行,忙中乱绊的声音自廊道间传了过来。窗间往来的人影胡乱地撕扯开了,模糊着荡向空外,和她隔离了开来。

    “皇上,皇上。”

    尚婉言终究还是跑了出去,她痴怔着被两个侍女拦在了廊檐下,裙摆依旧提在手中,指尖凝寒,一刹刺骨。

    “呵,呵。”还是那一抹自嘲的冷笑,带着罪生曼陀罗的颜色,在她靥间荡了开来,浮生染醉。

    “砰”地一声,尚婉言没有立稳,竟被撞到了地上。她抬头一望,原来是陈筱敏身边的小丫头芸素,急不择路间误撞了她。

    “尚姐姐,尚姐姐,你,没事吧。”芸素骤停了下来,双手乱动着,着急又无措地问道。

    尚婉言单手支地地奋挣着爬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她连问了两句,语声愈急,瞳孔怒张着,神情十分可怖。

    “小王妃指使芳姑奉茶时藏着匕首欲刺杀皇上。不对,不是,是鹂姑,鹂姑她和芳姑拉扯,然后……”芸素摸着头顶细束的小辫子,困惑地乱言着。

    “怎么样了?现在怎么样了?啊?啊?呵,呵。”尚婉言剧烈地摇着芸素的双肩,她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只觉细汗蒸灼着额头和双靥,而那心跳,竟剧痛着兴奋,以至于疯魔,癫笑。

    “受伤,受伤,伤……”芸素被吓了一跳,蓬松的刘海下,一双略方的大眼怯怯地颤着。

    “谁,谁受伤了,啊?谁受伤了。”尚婉言情难自已,指尖都掐的生疼。

    “没伤着,没伤着,不,不是的。皇上没伤着,是皇上身边的侍卫统领大人,大人他,护驾,不慎受了些皮外伤。”

    “没伤着,没伤着。”尚婉言松开了芸素,她痴痴地念着,眉心斜皱,心里说不出是释然,还是愤怒。总还是这煎熬,怎样都逾越不去。

    楼外天将交暮,灯烛重掌,红缨飘绻,这王府庭院又重回了安静,唯有一声声不知何处传来的犬吠的回音,提醒着这亭阁的深邃。

    眼神中有微光闪过,一室琉璃倥偬,烛烟明窒。

    廊道上脚步声热闹又冰消,冰消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