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脱皮之山海寻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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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赌场

    那嫌犯走上去,双手从树干下穿过去,腰一挺就抱了一截木头起来,然后双臂往上一抬,那木头就顺着膀子滚到肩膀上了。他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来望众人咧嘴一笑,仿佛扛着一根竹篙子似的,毫不费力。林场的工人是靠力气吃饭的,都是下力的行家,一看那架势就知道,这人的力气还远远没有使完,这样的力气哪里是人身上能有的,惊吓之下顿时都轰的一下闹了起来。

    杨老头儿知道偷原木的已确凿是此人无疑,就喊他把木头放了,坐下来问话。

    那人说他叫刘大树,从小力大,就是本地人。这段时间他正准备修两间土坯房,昨天恰好看见杨老头儿他们从山下过路,他见两根青杠木生得直,就想着弄回来架上房做大梁正合适,于是下半夜等工人睡熟了他就溜了去,把睡在木头上的两个工人轻手轻脚的抱下来,扛了两根青杠木回来。早上他刚把树皮刨干净了,还没晒干就被拿了个人赃俱获。

    杨老头儿见他淳朴憨厚,确实不是坏人,也不追究了,还索性把两根青杠木都送了他。

    杨老头儿他们烧炭回来,次日就开始下大雨。暴雨一直下了半个月,山中山洪暴发,林场都差点被冲毁。山洪退后,他心中记着刘大树,带人去看,却发现岔河子山体滑坡,刘大树家的那一片山都垮了。他们在山沟里找了一天,只在十多里外找到了那两根被剥了皮的青杠木,白晃晃的插在砂砾石堆里,刘大树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杨老头儿给我讲到刘大树时唏嘘不已,他说刘大树是天生异人,如果生在乱世,那必然也是楚霸王项羽一类的人物,或者哪怕是当年跟着他打仗也能干出一番功业来,可惜生错了朝代,一身神力无丝毫用武之地。这样的人凡人收治不了,因此在太平时期不能现世,一旦现世就必然要遭天收。

    杨老头儿见我乌头鸭一般的呆样,感叹说我是没见过世面,土戳戳的,他一生走南闯北,见过的世上有非常本事的人不知有几多。我听来觉得颇不可思议,嘴张了一时都忘了闭上。

    我问他:“在有些人的身上是不是长着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

    杨老头儿望着窗外,想了一阵,说:“人身上的东西,啷个说得清楚呢?”语气听上去格外的深沉。

    那是我第一次听人说这样的话,而几乎是同样的话,我又在李十八这里听见了。这两个人都有远胜于常人的见识和阅历,也有不同于常人的本事,同样的话在这两个人的口里说出来,叫我怎能不震惊。

    我和李十八那晚聊天聊到天色将明方才渐渐有了睡意,临睡时我的心中突然浮起一个念头,就说:“你带我去赌场上见见世面呗。”

    李十八突然不说话了,侧过脸来冷冷地望着我,黑暗之中两眼目光锃亮,冷厉警觉如同夜枭。

    我感觉他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只觉得心头发虚,忍不住脸上一阵热潮拂过。

    李十八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面朝墙壁睡了。

    等睡醒起来已经过了中午,李十八说晚上带我去出去耍,我明白他的意思,心里忍不住又紧张了一阵。

    李十八对我的态度有些不冷不热,我总觉得他和我隔着一些生分。李十八喊楼下的小吃店送了两份滴水牛肉上来,我们吃了也不用洗碗,把碗筷往门外一扔,自然有人来收。吃过了饭,剩下的时间就是等着天黑。李十八也不大说话,我问一句他才说一句,我也就不说了,躺着慢慢的又有了睡意,我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着实在是散淡。

    我正睡着的时候,李十八把我喊醒,说带我去吃羊肉。出了门,天色却还早,我俩喊了个车,一直坐着出了城,七弯八拐的进了一片村落。

    我们下了车,闲逛着往村子里面走。路旁田地青绿,竹林里冒着几处炊烟。见有生人来,林木深处有鸡鸣狗吠。那些拦路的长颈白鸭远没有鸡们伶俐,一直要人走近了才甩着脚板“啪啪啪”的快走几步。

    李十八领着我进了一家院子,一个中年壮汉正在杀羊子。两个人打了照面,脸上都露出些笑意来。我从来没有见过杀羊,就站在边上看。

    李十八介绍那杀羊的男人叫“范羊儿”,是个羊贩子。李十八没有说我的名字,范羊儿也不问,只叫我小兄弟,这似乎是他们这样的群体的一个规矩,不轻易问人姓名。

    那头黑山羊已经被放了血,头朝上吊在树上。范羊儿把它砍了头脚,几个小孩儿把一副羊角抢在手里嬉闹着跑了。那羊的四肢上被开了口,范羊儿从它脖子上的皮下手,只几下就把羊皮撕了下来。原来山羊的皮下并没有多少血管,尽是筋和油膜,羊皮都被剥尽了也只渗了几颗黄豆大的血珠出来,羊身白得泛青,吊着在树上甩来甩去。

    李十八进屋端了一个大锑盆出来,范羊儿在羊肚子的那层肉膜上竖着划了一刀,里面兜着的内脏就“哗”的一声倾了出来,装了一大半盆,青黑色的羊肠子泡鼓鼓的,热腾腾的冒着白气。

    范羊儿突然叫了一声,把刀伸进羊腔子里几剜几剜,然后一手拎着羊肝拿出来,满脸喜色地道:“嘿!是你妈副活肝儿!今天安逸了!”

    我不知道什么是活肝,范羊儿也不答话,拿菜刀在磨刀石上磨得锋快,然后取菜板出来就在院子里切羊肝,切完了铺在一个大白瓷盘子上端过来给我看。

    那羊肝切的大片,断面上都有青黄色的圆斑,铜钱般大小。也不知为何,那羊肝分明是已经冲洗干净了的,切开后却又大量的渗出乌红的涎水,浓稠腻滑,用手抓起来一砣一砣的牵着长长的涎丝直往下吊,最为奇特的是那些肝片泡在涎水里竟在蠕蠕翕动,就如同海里的蝠鲼鱼浮水一般。

    我想不明白这死羊肝为何会动,范羊儿也说不清楚,只说这活肝要千百只羊里才出一副,远比一般的羊肝要细嫩得多,遇到了那算是福分,他杀了一辈子羊子也才只见到过两副。

    范羊儿说这活肝吃的就是一个鲜字,当下就去泡菜坛子里抓了一把泡椒、仔姜,烧得油锅冒烟,下花椒、干辣椒段、大蒜瓣炝锅,泡椒炒出红油,倒入肝片猛火快炒。

    范羊儿说这活肝太嫩,不过油,过油就老了。炒勺在他手上抛接自如,接火入锅,竟是厨道高手。

    说话间,锅中烹入白酒,撒上香菜,起锅装盘。

    范羊儿托出盘子,盘中泡椒油亮,香菜青绿,蒸汽白腾腾的冒着,红绿分明,看着格外的引人食欲。我细看肝片,那些肝片一片片如贝叶翘起,像是被花椒麻酥了的嘴唇,竟还在簌簌的颤个不停。

    我总疑心那副羊肝是个什么活物,因此疑豫不决,不敢下筷。他俩见我怕死,也不相劝,自顾推杯换盏,吃得酒酣耳热。

    羊肝这事儿在我心里一直是个疙瘩,而后来也确实印证了我当时的疑虑,李十八后来果然因为那晚吃的羊肝出了事,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