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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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他说不知道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更不想告诉他实情,所以我继续往前走着。直到他再次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可能去做裁缝,也有可能嫁人。”我苦笑了一下。

    我在等着他的回答,可许久之后,他一直未说话,我心里祈求着他能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哪怕一句“哦”或者点点头,我都能接受,可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可能是我太急于知道他的想法了,以至于让我方寸大乱,也让我忘记了,人是不能盯着深渊看的,因为深渊也在盯着我们看。

    “你喜欢我吗?”突然从我嘴里偷溜了出来,说出这句话时,我都被自己吓到了,几秒后,他好像在思索着,我怕他没听见,更怕他听见了假装没听见,说实话,问话的时候有多久,后悔的时候就有多长。他是否能看破我的想法,而我,关于这一点是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

    这是他的结案陈词。

    他的那句“我不知道”萦绕在耳边,迟迟不肯消散,仿佛有一种异常挠人的东西,从耳朵的深处渗到脑髓里来。任何人听到这种声音,也会变得麻木。此时,思绪凌乱地结成一张网,越网越紧,直达心脏,一阵隐隐作痛之后,还不肯罢休。

    我自然是不会再说话的。走向船上时,我们一前一后,怯怯的微风被大空气顶压着,喘不出气来。我们虽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实际却隔着一堵墙。湖面渐渐拉下身影耷拉着。似乎在给我添上最后一抹哀伤。 只有远近几声鸟叫或传来几句话声,教我知道还在人间世里。

    “找到棍子了吗?”爸爸没看我,继续用扳手拧着螺丝。

    “只有这种短棍子,长的没有。”我能明确感觉到自己快绷不住了,我吸了一口气,可能是泪水在眼睛停留的时间过长,才会让我的鼻子有一种刺激感。

    “你觉得这种棍子可以吗?”爸爸问。

    “应该可以,只要能抵住机翼就可以了。”关景舅舅拿起棍子瞧了一眼。

    我努力听着他们讲话。

    人是无法掩饰悲伤与抑制感情的。起码在我身上是这样的,携带着痛苦和失望浓缩后的呻吟,在现实下,都有牢骚萌芽生长的温床沃土,其牢骚的存在有其合理性,也符合我此时想发泄的情绪,更进一步说明我要摒弃并尝试扼杀这种不干净的情绪,况且理由很充分。

    我忍住没绷,并竭尽全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并尽量不断地给自己找事做,我首先把船尾少许水抛干了,接着,我把大蒜全给剥了,然后帮妈妈清理完了船舱,最后,我把妈妈用来缝衣服的针敲弯,从记号泡割下了少许细绳子,并自认为心安理得坐在船尾钓鱼去了。

    草洲有着莫名悲戚的回声,远远近近的草丛在微风中起伏如浪,岸边的瓶瓶罐罐以及涟草上不知何时没了踪影,然后随着稍许的浪花一隐而没,遥不可及的蜈蚣山看着一片寂静,只是某一区域泛着奇特的光,不由地让人猜测那一片深不可测的湖水在试图撬动着蜈蚣山,而所有的冷清无力似乎都倾泻在湖面上。

    我坐在船尾很久,好像没人发现我的情绪,我突然有一种无助感,此时,我很想给自己几巴掌,好让自己清醒清醒,我也这么做了,可蓄谋已久的巴掌拍在脸上比预计的要慢,便忘记了疼这回事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鱼上钩,我反反复复确认鱼饵,我认为问题出在鱼饵上,因为我用米饭代替了虾肉,倒不是因为活水舱没有新鲜的虾肉,只是我认为鱼应该更喜欢米饭。

    “你要把食物钩紧,不然,鱼一啄,食物就掉了。”我能感觉他站在我身后,他还是往常的语气,轻声细语地说着,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我没理会他,我也没听他的意见,我还是按照自己的方法把食物半钩着,就算他是对的,我也不会听。要是换了另外一个人,兴许我还能和他讨论一番。他大概是知道我不会理他,便识趣地走开了。只是,中间好几次,我看见他一直在看着我。

    妈妈清理完船舱便睡觉去了,兴许她是太累了,我透过透气窗看见她蜷缩在一旁,近看很像破茧而出的蚕,似乎想突破了那个压抑和折磨着她许久的可怕及黑暗的拘禁,没有了雷电,没有了风暴,没有了虚弱的绝望,而凝聚了所有力量和对与幸福渴望的憧憬。我忽然看到有个犹如蝴蝶般展动着美丽的翅膀的女孩在召唤着我,我扔下了手中的鱼竿,爬进船舱内,给她盖了件衣服,便紧靠着她睡着了,她头发上有一股生鱼味,但很好闻。那是我第一次在白天真正入睡,那是我第一次不想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