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的八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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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高粱饴和大金币

    黄泥沟以前是个大村子,存在历史能追溯到明朝时期,到了本世纪五十年代国家开始搞总路线、大进跃、人民公社“三面红旗”,实行人民公社制度,公社下设大队,大队下设生产队,于是黄泥沟这个村便被取缔了,分成了四个生产队。

    前几年社会形式又有了变化,人民公社改成包产包干,生产队变回了村子、大队变回了乡镇,但黄泥沟这个村没有变回来。

    二十多年的分家分产让四个生产队之间有了隔阂,正好四个生产队是四个姓,镇上牵头给兄弟分家,成立了四个新村子,分别是李山屯、丁家村、大王家、靠海村。

    李雄海和李抗洪都是李山屯的孩子,鹿青山的家则在丁家村,或者说她姥姥家在丁家村,她是跟着父亲在一年前回到农村转学进黄泥沟小学的。

    所以李雄海虽然记忆力很好,对她却没什么印象,两人当时就做了两年的同学,而这两年里鹿青山内向李雄海好学,两人没有交集。

    地理位置分布上,四个村子恰好呈‘田’字的四个口分布,黄泥沟小学在中间,李山屯和靠海村在南边靠着海,丁家村和大王家在北边占着地。

    这样李雄海要从鹿青山回家并不顺路,不过无所谓,他正好溜达着转一圈,好好欣赏一下八十年代家乡的面貌、找找八十年代的感觉。

    相比于未来,现在的家乡清新的跟身边这小姑娘一样,清水出芙蓉,天然来雕饰。

    李雄海感觉最大的差别是环境,树多草多花也多,空气质量还好,特别是还在下着雨的缘故,空气干净的像他在格陵兰冰盖上看到的万年冰,清澈、澄净、一尘不染。

    海边潮气大,一下雨就会起大雾,细雨朦胧中海雾弥漫了上来,一栋栋海草屋在雨雾中若隐若现,掩饰住了贫穷的痕迹,只留下飘逸的风采。

    漫步在泥巴路上,李雄海欣赏着前世无论如何都看不到的风景慨叹道:“两位小友,此情此景,我忍不住想要吟诗一首啊。”

    鹿青山微微一笑,小声说道:“那你来一首呀。”

    李雄海学着星爷一样走六亲不认的步伐,手腕一抖说道:“红酥手,黄藤酒,两个黄鹂鸣翠柳。长亭外,古道边,一行白鹭上青天。”

    他抑扬顿挫的念完,转身等待掌声。

    没有掌声,李抗洪茫然问道:“海哥你念的不对,应该是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咱上年学了的,这是绝句,当时我记不住还让杜老师罚吃了板子。”

    鹿青山说道:“你不光读错了,还读的不是时候,现在的氛围跟你这首诗有什么关系?”

    李雄海不乐意道:“你管氛围干什么?我就说我想读一首诗,也没说要跟氛围有关系呀,那你说我读的是不是诗吧?”

    “是,不是,”小姑娘被噎住了,她迟疑了一下嗫嚅道:“反正这首诗不对,你乱改了。”

    李雄海摆摆手道:“这不是乱改,这才是乱改,听着。”

    “两个黄鹂谈恋爱,一行白鹭来捣乱。黄鹂生气扔炸弹,送了白鹭上西天。”

    “嘿嘿,这个有意思。”李抗洪立马鼓掌。

    不过这会他身上披着个白袋子,跟穿着孝衣似的,他这么一鼓掌让李雄海想起了以后村里葬礼上看大姑娘扭屁股跳舞的孝子贤孙。

    这个联想让李雄海没劲了。

    从现在来看黄泥沟四个村子里丁家村地势最好、农田最多,生产大队设置在当地的供销社也在这村里,三人从供销社走过的时候,李抗洪有点拉不动脚。

    生产队里的供销社规模很小,一个水泥柜台后站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带蓝帽子的干瘦中年人,他身后是一排自己打的木架子,上面摆放着老水壶、搪瓷杯、印大花的脸盆还有红红绿绿的花布之类的东西。

    李抗洪眼巴巴的看柜台上的托盘,盘子里是干虾片,中年人正在给它们过称。

    说实话这娃现在的眼神和表情很可怜,李总是热衷慈善的人,看着小伙伴让个自己都不屑看一眼的虾片馋成这样他觉得挺难受,就当机立断说道:“走,海哥带你去买吃的。”

    小伙伴很理智的问道:“你有钱吗?”

    这年头买多数东西都要票,买布得要布票、买油得要油票,买零食除外,这个买的少不用票,只要带着现金就行。

    李雄海呵呵笑道:“你看看我的兜,像有钱的样吗?”

    李抗洪讪讪道:“海哥你哪里有兜呀。”

    这真是一件让人尴尬的事。

    李雄海父母很早不在了,他这条命是生产队给养大的,但生产队条件不行,只能凑活着养,像他穿的衣服裤子都是村长去找人家要的。

    村长是军队转业干部,很有威信,他上门能要衣服要裤子村里人多数会给,不过给之前把衣兜裤兜都给剪掉了。

    村里的妇女会过日子,这些布能当补丁使呢,再不济也能给娃娃当尿布子。

    鹿青山有点看不下去了,她从包里摸了摸后摸出一块高粱饴糖递给李抗洪。

    李抗洪跟见着刀子似的往后退了两步:“我不要、我不要你东西。”

    鹿青山的眼圈顿时红了,她含着哭腔说道:“你们编排我,我妈妈没有得艾滋病,她得的是肺结核,后来恶化才去世。”

    小伙伴的反应让李雄海很不满,他上去照着后脑勺就拍了一记,道:“玛德智障,你怎么跟班里的沙比一样?什么傻话也信,你知道什么艾滋病吗?现在全中国就发现了一例,而且还是个洋鬼子。”

    李抗洪嗫嚅道:“海哥,可这事是你给我说的呀。还有,什么叫沙比呀?”

    鹿青山顿时看了过去。

    自己小时候这么八卦吗?

    李雄海面色不变又给了小伙伴一巴掌:“玛德智障,我当时跟你说了很多你怎么就听一半?刚才的话我当时也跟你说了你怎么不记在心里?算了你不吃糖我吃。”

    李抗洪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见他真要伸手去拿糖赶紧先抢:“别别,高粱饴呀,我最喜欢吃高粱饴。”

    他把糖纸剥掉先舔透明糖衣,然后含着高粱饴当果糖吃。

    送鹿青山到了家门口后李雄海摆手:“明天见。”

    他看李抗洪沉默不语,又问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抗洪犹犹豫豫的说道:“那什么,鹿青山,你还有高粱饴吗?”

    鹿青山说道:“书包里没有了,我家里有,姑姑给我好多呢,我去给你拿。”

    李雄海摆手道:“他怕传染病,别给他。”

    李抗洪堆着笑道:“不怕不怕,这都是丁健健造谣呢。”

    鹿青山的家庭条件肯定跟这两个贫下中农不一样,虽然姥姥家房子也是破旧的海草土坯房,可人家用的是短柄雨伞、家里备着零食呢。

    她很快抓了一把高粱饴出来,糖全给了李抗洪,然后偷偷给了李雄海两个大金币。

    看到这东西李雄海吃惊了:“巧克力呀?”

    鹿青山也吃惊:“你怎么认识?我姑姑从港城给我带的,她说琴城城里都没有呢。”

    李抗洪急迫问道:“什么巧克力?哪有巧克力呀?”

    李雄海知道这年头巧克力的珍贵,而且这金箔纸上还印着徐福记仨字,于是他只收下了一枚,另一枚还给了小姑娘,然后摆摆手拉着小伙伴离开。

    李抗洪还在问:“哪有巧克力?我还没吃过巧克力哎。”

    提起吃,李雄海隐隐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