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期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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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八公山下

    人生苦短,到不是说几十年的时间很短,尽管也是转瞬即逝,但不能拿几十年来矫情。

    人生苦短真正的意思是可以用于完成一个人成长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已步入而立之年的薛睿目前面临一个和中国足球队同样的问题——留给中国队的时间不多了;留给薛睿成就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一个男人完成成长,就在大学毕业到四十岁这十几年的时间里,需要把握机遇,促成飞跃。

    如果一个人四十岁还看不到成功的希望,他是无法用刘邦四十多岁还是个混混这样的例子来说服和原谅自己的。因为一旦可以开这样的头,后面还有一个八十三岁的姜子牙在等着呢,这么轻易就原谅了自己,果真就会蹉跎到八十岁去了。

    当然,成功的标准,可以因人而异,但成功的标志,应该是存在感。

    三十出头的薛睿这次回家过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而这种压力,是身不由己地被环境压迫着的。

    期货交易的过程,是无法升华出不凡的生命意义的,一切都是靠赤裸裸的结果来诠释在这个市场存在的意义的。

    无论怎么样地凿壁偷光、悬梁刺股,抑或是闻鸡起舞……一旦颗粒无收,所有的耕耘都毫无意义。

    单纯做着市场研究员的时候,薛睿和大多数他的同行们一样,凭了一张图表就可以颐指气使地指点了江山。而一旦进入实战,用真金白银来验证自己的判断的时候,却发现那些原以为可以轻松承受的市场反复,会因为账面浮亏带来的烦不甚烦而分分钟都备受煎熬,恨不能砍掉头寸躲开烦恼。但只要一刀挥去,这市场却突然不再折腾,又重新回到正轨。

    这个市场,掐准了人性的所有弱点,精确地把握住每一个庸人的承受极限,然后,轻易地用二八定律戏弄着人生。

    你的任何优点,都未必能得到市场的奖励。而你的每一个哪怕是不显眼的弱点,也一准会得到市场的惩罚。

    未必能眼看他起高楼,却常常能眼看他楼塌了。

    让薛睿感到沮丧的,不是交易的挫败,没有面对挫折的心理准备是没有资格从事期货交易的。真正困扰到薛睿的是:他之前坚定信念并赖以生存和交易的技术分析,还是不是靠谱?

    关于技术分析,薛睿是下了相当大的功夫去学习和研究的。但这门学问,毕竟是建立在“历史会重演”的假设基础之上的各类经验总结。

    毫无疑问,它显然不是科学。所以,当使用这类工具得出的结论与现实出现偏差的时候,这个“不科学”就构成了极大的困扰。

    薛睿用心结交元揆,原指望元揆可以帮了自己解惑。毕竟,元大师是出了名的技术派大师,在期货市场曾经单纯凭技术赚得十几亿身家。并且,因为他在新加坡做黄金交易获得了巨大成功,还被那家公司安排与其会员索罗斯会谈过。

    岂料元大师说自己早就不再单纯依赖技术分析了:“你也许曾经通过技术分析,非常准确判断了一个阶段性趋势的起点或者目标,但即便是那样,也仅仅是蒙对了而已……我也曾经非常依赖于技术,但用的时间越长,越是感觉钝化。渐渐地就不清楚是主观在前技术在后,还是技术决定了主观。这是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当然,我还会借鉴技术,但不再迷信技术。”

    薛睿听了元揆这段话,有些发懵。

    不明白这些大师级的人物都怎么了?一个个明明当初自己是用了非常规手段,比如满仓甚至透支在一波大行情里紧咬牙关,赚得盆满钵满。一旦功成名就,都开始大谈特谈资金管理、谈必要的放弃、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这个元揆,满海口的期货人都知道他是技术分析出身,且单纯用技术工具赚得盆满钵满。怎么突然说起技术来,居然说:看对了也是蒙的。

    你特么悬梁刺股、闻鸡起舞,考得了状元,功成名就。却在进京做官的路上,撂下一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几个意思啊?

    唉,越解越惑哦!

    裴雯的小圈子聚会,定在了八公山。

    外地人知道八公山,或是从“八公山下,草木皆兵”这句名言了解到的。事实上,八公山还是淮南王刘安炼丹的地方,也因为炼丹,发现了豆腐。所以,八公山也是所谓豆腐的发源地。

    这次聚会安排在八公山,就是要去品尝八公山著名的“豆腐宴”。

    淮南这个城市非常大,但不集中,相当零散。从淮南东部到淮南西部,从前曾经有十几个火车站。所谓“一条长长的项链,稀稀拉拉地点缀着一些彼此要害相思的珍珠。”

    薛睿中学时代的同学,散居在淮南的各个珍珠上。在交通还不发达的从前岁月里,班里的同学想要完成一次聚会,并不容易。

    那时候,电话还没有普及。如果要完成一次聚会,通常要等一个西部同学的到来,然后嘱咐他回家之后,骑着车去通知下一个同学,再由被通知的同学骑了车去通知下一家……用击鼓传花的方法,依次传达下去,才能完成一个聚会的通知任务。

    八公山在淮南的西部。薛睿他们中学毕业后的几次聚会都是在八公山。住在淮南东部的同学会相约一起坐公交去赴约。

    薛睿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去八公山就是东部同学一起坐了公交去的。

    那一天的公交车上非常拥挤,有两个中年妇女因为拥挤争吵了起来。原以为吵两句就完了,没想到却越吵越激烈,一发不可收拾。

    正吵得热闹的时候,其中一个妇女大喊了一声:“嫌挤?嫌挤去坐小包车,可有那个命?!”

    小包车在淮南土话里就是小轿车的意思。那个年代,小轿车很罕见。别说是私家车,公家单位里有小轿车的都不多。

    就凭了这一声带着巨大问号的怒吼,这场没完没了的争吵竟戛然而止。这之后,车子里安静极了。

    那一次聚会还有一件事让薛睿记忆深刻。

    聚餐是在一个同学的家里,一群同学围坐在桌边。大概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尝试了喝酒,大家一起站起来,端起酒杯的时候,却发现做东的同学的父亲正坐在旁边的小桌子那里喝粥。

    一下子同学们就有些过意不去,齐声邀请同学的父亲也坐过来一起喝酒。

    那个同学的父亲站起来连连摆手,用地道的淮南话说:“你们喝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就喝这个。这个粥好喝得很,跟喝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