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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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樊凝寒加衾诉心曲

    “刚才,也是我太累了,打了一个盹睡。我做梦了,睡梦之中见到了我的亲人。她们曾经是那么疼爱我。如今却全在怨我,恨我,没有人体谅我的苦衷。我不怪他们,因为我欠了他们的命。我梦见了玉帝,他说,我是你耗费了三千年的心血培育出来的。要想了结这段孽缘,就要用热血还你的恩债。欠了命要还,欠了情同样要还。我欠了亲人的命用命还,欠了你的情也用命还。只要能了结这些恩恩怨怨,我愿意用我的性命去了结。我不是惜命的人,只要我的亲人能得到安宁,只要能还清你的情,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了结所有的恩怨。人一死,一了百了。债清了,怨消了,我也就解脱了。

    “云兄,你听见我和你说话了吗?这会儿你是我的云兄,我可以向你诉说我的心事。哪怕只是这样在心里默默的说一说也好。明天我还要去面对那个冷冰冰的薛世子。姐姐说我太冷傲,不是一个妻子模样。我已经放下颜面在他面前俯首低眉,为什么他对我还是冷若冰霜?

    “两年前在锁阳关里,奉太子之命成亲之时,他就是这样夜夜酒醉。三天头上扔给我一封休书。他说我犯了七出之条。七出之条我犯了哪一条,他没有给我任何交待。我恨,我怨。可是,冷静下来细细地想想,我又恨不起来,怨无可怨。当时,我分明的看到他的目光里不是绝情,而是伤心欲绝。我知道是又出了意外才让他那么做的。是什么样的意外,他却绝口不提。

    “我不求和他鸳鸯交颈共度良宵;不求和他携手相将举案齐眉;甚至不求和他死后同穴。我只是想他能用你那样温存的目光看看我,能像你那样亲切的叫我一声‘凝姑’。这不算苛刻呀!为什么他那么吝啬,连这一缕目光,一两个字都不肯给我啊?

    “云兄,你告诉我,这一切的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呀?……云兄……”

    樊梨花站在绣榻的旁边,思思想想,心里如万把钢刀翻搅一般,两行无声的泪水滑过腮颊打湿了红色的衣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慢慢地转过身往内室走去。

    樊梨花慢慢的往内室走着,无意间看见椅背上搭着的婚典之时薛丁山引着她回洞房用的结花红绫。默默地走了过去,把红绫拿下来缓缓地解开了中间的花结。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红绫,轻轻地抻开,回过头看了看斜卧在榻上的薛丁山,秀眉紧蹙似有所思。紧紧地攥着红绫的双手微微有一些发抖。好半天,却又慢慢放下了。

    此时,窗外的雨声越来越急,樊梨花浑身一阵疼痛,让她不由自主地紧蹙双眉。一回头,不经意间内室门边博古架上悬挂的避邪用的宝剑映入了她的眼帘。

    樊梨花忍着身上的疼痛走了过去,用手挽住了剑柄上杏黄色的灯笼穗。又一次回过头看着薛丁山,又一声暗暗地长叹,“唉!云兄,你和我真的有三千年的纠葛吗?如果有,你为什么可以细心的呵护一株不解人意的树木,却对我冷若冰霜?如果没有,那你我之间为什么纠缠了这么多年扯不断,理不清啊?

    “云兄,如果真的有三千年的恩怨纠缠在你我之间,我愿意用我的命来做一个彻底的了结。求我一个解脱,也还你一个自由。云兄,你说,可以吗?”

    樊梨花的右手徐徐地握住了剑柄,慢慢地把宝剑抽了出来。宝剑上镌刻着的“流彩虹”三个精巧的篆字缓缓地呈现在了眼前。

    “啊!”樊梨花的身子猛然一震,暗道“不,不能。樊梨花,你不能啊!”

    她再次慢慢的回过头,望向绣榻上的薛丁山。

    “云兄,不能,我如今还不能死。我的身上寄托了那么多人的希望,我的肩上还承担着家国的重任。我不能只为了结自己的私情,逞一时之勇就轻率地结束自己的性命。不能,不能……

    “苍天啊!你为什么对我如此无情,为什么让我的命运如此不堪?为什么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啊。生,二十多年的苦楚已经让我心力交瘁不堪重负。死,我的身上又牵涉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又死不起。

    “云兄,云兄,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纠结在我身上的恩怨我该怎么化解?压在我肩上的千斤重担我又该怎么担?

    “云兄,你告诉我啊,我该何去何从啊?”

    樊梨花的嘴角微微有一些抽搐,几乎控制不住要失声了。她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角,一滴血珠从雪白的齿边沁了出来。茫然的将宝剑又慢慢还入鞘中,无力的松开了缠在手上的杏黄色的剑穗儿。慢慢转过身步履有些蹒跚的往内室去。

    刚走到内室的门口,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袭了上来,霎那之间五内如绞几乎让她支持不住。慌忙用手扶住了闺门的门边才没有摔倒。身子向前一倾,咽喉之中似乎有异物涌出。下意识的用手一捂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她的素手。樊梨花看着手心里的鲜血不由得大吃一惊,虽然这两个月来,病重之时偶尔会见一两点血丝,却从来不像今天这样,几乎是一口喷出来的,而且来的这么多,这么急。一种不详的预感迅速笼罩在了她的心头,心里暗暗说道“天哪!难道我的大限真的要来了吗?”

    樊梨花勉强挣扎着酸软的身子回到床边,跌坐在床上崭新的华衾锦褥之上,从袖中取出一方罗帕将手上嫣红的鲜血擦拭干净。回身扑到床上,把面颊深深的埋在鸳鸯枕里。

    此时,心中反倒不觉得伤心了。只是觉得懒懒的,懒得再去动,懒得再去想,甚至懒得再去呼吸。

    茜纱窗外,初秋的风声轻了又紧,雨声渐急又渐缓。洞房里,随着夜色的加深寒凉之气也越来越浓。

    七夕时节,虽然说刚刚过了立秋节气,江南还是盛夏的景象,西北塞外的夜晚却已经能够感受到初冬般的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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