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9 一场戏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寂寥无声的宫巷，只有顾东篱一顶暖轿孤零零的缓行。
被地狱之火屠戮之后的宫苑红墙，并没有完全修葺如初，除了正苑主殿，不少偏院还是一派萧索的情状。
低低一声叹，顾东篱也不知道，自己再感怀些什么。
轿边的婆子听见了，笑容是恭敬的，眼中是期冀的光——
“等少夫人怀上子嗣，为西戎留下圣女，这里迟早有一日，会变成从前富丽堂皇的模样儿，王是王，皇是皇，那拱卫宫宇的御林军，他们身上的银色铠甲，总是晃得老奴睁不开眼，后宫的佳丽娘娘们，衣履光鲜，珠翠满身，从来不愁买不到九州的好缎料……”
顾东篱平板着眉宇，目不斜视，淡淡笑问：
“你觉得，还有那一日？”
“自然有，争逐是刻在西戎人骨子里的血，我们不是被汉人圈养的牛羊，更不甘心苟且在这一方小小的陇西……主公是英明神武的主公，他会带领我们走向富饶和尊贵，在凤凰仙灵的保佑下，汉人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婆子顿了顿，眼中划过一丝鄙夷之光：
“不像那个汉人将军，只贪图眼前的富贵，不顾百姓贫苦……他就是一个叛徒，到哪里都一样。”
顾东篱惊讶看向她：
“汉人将军？”
“……”
婆子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轿子被抬到了宫门之外，暗王府的车马候着，婆子行了个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雀鸟正翘首以待呢，见婆子一张臭脸，心中惴惴：
“少夫人……她，怎得这般不客气？”
“不用理她——小王爷呢？”
顾东篱扶着车辕儿，回头问了一句。
小雀鸟恍然，似正要说这事儿：
“小王爷留书一封，说奉皇命要出远门，叫少夫人不要担心，他会尽快回来。”
“书信呢？”
“哦，在这儿！”
小雀鸟从怀中拿出皱巴巴的书信，封口糊了一层浅薄的浆糊，稍一用力，便开了口。
抖出信纸，无关痛痒的内容，看笔迹，确是澜舟无疑。
这样毫不隐蔽的留信方式，多半是给别人看的。
暗王已经追着九州去了，他要是在府中岿然不同，倒是显得可疑。无论澜舟是不是因为担心怀睿才去，至少给暗王错觉——这个女儿是百分之一百存在的。
赶在通灵山庄找到人之前除掉她，和九州朝廷这一场仗又能拖延好久！
顾东篱心思一转，当着众人的面，用力攥紧了纸张。
她声音焦急，面容发白：
“小王爷及时走的，快给我备马，我要去寻他！”
“少夫人，您的身份特殊，是绝对不能离开皇都的呀。”
“我知道，你快去备马……哎呀，算了！”
顾东篱一把推开小雀鸟，解开拴着马车的缰辔，滚鞍上马，奔着城门就去了！
“夫人！”
小雀鸟急着唤她。
一起随车的王府
家丁，面面相觑，都不敢担这个罪责，忙道：
“我去禀报王爷，你们赶紧想办法追！”
“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
“哪有什么办法，丢了圣女，别说两条腿，就是性命都保不住！”
“哎！”
众人一哄而散，推搡着宫门外的行人，一起奔赴城墙。
*
等暗王赶到城门外时，见顾东篱一人牵马伫立，清矍身姿在风中，衣袂翻飞。
人还在。
暗王长抒一口气，也更加坚信她确实有一个女儿在九州！
自己派出去的人，必定能先澜舟一步达到九州都城，凭他怎么挽回相救，都为时已晚！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富贵日子，绝对不能被一场以卵击石的战争毁去。
别人不知道，他心中特别清楚现在西戎的战力。
自打他接管军营之后，就在为偏安一隅的未来努力。
看似日日操练，不忘夺取中原之志，其实早就暗地里刀柄入库，马放南山，甚至朝廷拨下的大批军费，也被他及勾结党羽成员贪墨入私库。
军册上的人头数皆是虚数，遑论兵器、战马、还有各种火器辎重。
真要是打起来，西戎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只会被汉人直捣黄龙，剿灭的干干净净。
如此，他践踏兄弟鲜血得来的一世荣华，就成了一时笑话，死不瞑目了。
‘必须阻止祭献，阻止立朝宣战！’
……
“圣女，你让本王好找啊。”
暗王凤荣山负手踱步，长年累月的养尊处优，令他不复当年健硕身材，一肚子油水肥腻，再穿不得甲胄铁衣，只能用宽松的锦袍遮掩，让自己看起来，尽量精神奕奕一些。
顾东篱回头看了他一眼，匆忙擦掉了眼泪，盈盈福身：
“见过王爷。”
“你我现在是一家人，不必多礼了，圣女是进宫面圣谢恩的，怎得跑来了这里？”
凤荣山叱责气喘细细，才赶到的小雀鸟：
“不尽心伺候，小心本王活寡了你！”
“奴婢该死。”
小雀鸟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满满黄沙之中。
她身形瘦弱娇小，似乎平地卷起的一阵风，就能掀着沙将她埋了。
顾东篱深吸一口气，嘴角边的笑容是勉强扯出来的：
“王爷恕罪，我只是有些想家了，小王爷与我新婚燕尔不过一日，便奉了皇命离家，我心中愤懑难平，一时做了错事，才到了这里。我这就回去，不让王爷担心。”
“哦……原是如此。”
凤荣山点了点头，眼底依旧是老谋深算的光。
“澜舟身份特殊，获得主公信任实属难得，现在时局紧张，他能担重任为主公分忧，这是好事，你就不要儿女情长了——本王知道，你乃通灵山庄圣女，要为祭献留下香火血脉，这新婚燕尔，丈夫就走了，实在也是一桩心烦之事。”
顾东篱心中暗笑：这凤荣山也是人才，她一句未说，他已心领神会，自己
圆回来了。
“听起来……王爷似乎知道澜舟去哪儿了？”
“呵呵，主公心意，做臣子的不敢乱猜……好了，这里风沙大，回去吧。”
凤荣山背身离开，他挥了挥手，边上的护卫遽然上步，围在了顾东篱的身边。
说是请势，不如说威胁更恰当一些。
不过好在，顾东篱原本也是一场作戏，只要凤荣山信了就好。
她整理云鬓发丝，好整以暇的拢着袖子，缓步往回走。
只是余光处，看到远远沙丘上，一个白衣男子挽着马缰，立身骏马之上。
风沙模糊了他的面容，可顾东篱还是认出了他。
白鹭。
（本章完）
寂寥无声的宫巷，只有顾东篱一顶暖轿孤零零的缓行。
被地狱之火屠戮之后的宫苑红墙，并没有完全修葺如初，除了正苑主殿，不少偏院还是一派萧索的情状。
低低一声叹，顾东篱也不知道，自己再感怀些什么。
轿边的婆子听见了，笑容是恭敬的，眼中是期冀的光——
“等少夫人怀上子嗣，为西戎留下圣女，这里迟早有一日，会变成从前富丽堂皇的模样儿，王是王，皇是皇，那拱卫宫宇的御林军，他们身上的银色铠甲，总是晃得老奴睁不开眼，后宫的佳丽娘娘们，衣履光鲜，珠翠满身，从来不愁买不到九州的好缎料……”
顾东篱平板着眉宇，目不斜视，淡淡笑问：
“你觉得，还有那一日？”
“自然有，争逐是刻在西戎人骨子里的血，我们不是被汉人圈养的牛羊，更不甘心苟且在这一方小小的陇西……主公是英明神武的主公，他会带领我们走向富饶和尊贵，在凤凰仙灵的保佑下，汉人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婆子顿了顿，眼中划过一丝鄙夷之光：
“不像那个汉人将军，只贪图眼前的富贵，不顾百姓贫苦……他就是一个叛徒，到哪里都一样。”
顾东篱惊讶看向她：
“汉人将军？”
“……”
婆子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轿子被抬到了宫门之外，暗王府的车马候着，婆子行了个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雀鸟正翘首以待呢，见婆子一张臭脸，心中惴惴：
“少夫人……她，怎得这般不客气？”
“不用理她——小王爷呢？”
顾东篱扶着车辕儿，回头问了一句。
小雀鸟恍然，似正要说这事儿：
“小王爷留书一封，说奉皇命要出远门，叫少夫人不要担心，他会尽快回来。”
“书信呢？”
“哦，在这儿！”
小雀鸟从怀中拿出皱巴巴的书信，封口糊了一层浅薄的浆糊，稍一用力，便开了口。
抖出信纸，无关痛痒的内容，看笔迹，确是澜舟无疑。
这样毫不隐蔽的留信方式，多半是给别人看的。
暗王已经追着九州去了，他要是在府中岿然不同，倒是显得可疑。无论澜舟是不是因为担心怀睿才去，至少给暗王错觉——这个女儿是百分之一百存在的。
赶在通灵山庄找到人之前除掉她，和九州朝廷这一场仗又能拖延好久！
顾东篱心思一转，当着众人的面，用力攥紧了纸张。
她声音焦急，面容发白：
“小王爷及时走的，快给我备马，我要去寻他！”
“少夫人，您的身份特殊，是绝对不能离开皇都的呀。”
“我知道，你快去备马……哎呀，算了！”
顾东篱一把推开小雀鸟，解开拴着马车的缰辔，滚鞍上马，奔着城门就去了！
“夫人！”
小雀鸟急着唤她。
一起随车的王府
家丁，面面相觑，都不敢担这个罪责，忙道：
“我去禀报王爷，你们赶紧想办法追！”
“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
“哪有什么办法，丢了圣女，别说两条腿，就是性命都保不住！”
“哎！”
众人一哄而散，推搡着宫门外的行人，一起奔赴城墙。
*
等暗王赶到城门外时，见顾东篱一人牵马伫立，清矍身姿在风中，衣袂翻飞。
人还在。
暗王长抒一口气，也更加坚信她确实有一个女儿在九州！
自己派出去的人，必定能先澜舟一步达到九州都城，凭他怎么挽回相救，都为时已晚！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富贵日子，绝对不能被一场以卵击石的战争毁去。
别人不知道，他心中特别清楚现在西戎的战力。
自打他接管军营之后，就在为偏安一隅的未来努力。
看似日日操练，不忘夺取中原之志，其实早就暗地里刀柄入库，马放南山，甚至朝廷拨下的大批军费，也被他及勾结党羽成员贪墨入私库。
军册上的人头数皆是虚数，遑论兵器、战马、还有各种火器辎重。
真要是打起来，西戎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只会被汉人直捣黄龙，剿灭的干干净净。
如此，他践踏兄弟鲜血得来的一世荣华，就成了一时笑话，死不瞑目了。
‘必须阻止祭献，阻止立朝宣战！’
……
“圣女，你让本王好找啊。”
暗王凤荣山负手踱步，长年累月的养尊处优，令他不复当年健硕身材，一肚子油水肥腻，再穿不得甲胄铁衣，只能用宽松的锦袍遮掩，让自己看起来，尽量精神奕奕一些。
顾东篱回头看了他一眼，匆忙擦掉了眼泪，盈盈福身：
“见过王爷。”
“你我现在是一家人，不必多礼了，圣女是进宫面圣谢恩的，怎得跑来了这里？”
凤荣山叱责气喘细细，才赶到的小雀鸟：
“不尽心伺候，小心本王活寡了你！”
“奴婢该死。”
小雀鸟噗通一声，跪倒在了满满黄沙之中。
她身形瘦弱娇小，似乎平地卷起的一阵风，就能掀着沙将她埋了。
顾东篱深吸一口气，嘴角边的笑容是勉强扯出来的：
“王爷恕罪，我只是有些想家了，小王爷与我新婚燕尔不过一日，便奉了皇命离家，我心中愤懑难平，一时做了错事，才到了这里。我这就回去，不让王爷担心。”
“哦……原是如此。”
凤荣山点了点头，眼底依旧是老谋深算的光。
“澜舟身份特殊，获得主公信任实属难得，现在时局紧张，他能担重任为主公分忧，这是好事，你就不要儿女情长了——本王知道，你乃通灵山庄圣女，要为祭献留下香火血脉，这新婚燕尔，丈夫就走了，实在也是一桩心烦之事。”
顾东篱心中暗笑：这凤荣山也是人才，她一句未说，他已心领神会，自己
圆回来了。
“听起来……王爷似乎知道澜舟去哪儿了？”
“呵呵，主公心意，做臣子的不敢乱猜……好了，这里风沙大，回去吧。”
凤荣山背身离开，他挥了挥手，边上的护卫遽然上步，围在了顾东篱的身边。
说是请势，不如说威胁更恰当一些。
不过好在，顾东篱原本也是一场作戏，只要凤荣山信了就好。
她整理云鬓发丝，好整以暇的拢着袖子，缓步往回走。
只是余光处，看到远远沙丘上，一个白衣男子挽着马缰，立身骏马之上。
风沙模糊了他的面容，可顾东篱还是认出了他。
白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