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lar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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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新能源与旧能源

    暂停了“bnm文件”的无厘头任务后,我继续转向对“solar city”的关注。这时我才意识到,该计划一个重要的参与者,北大青空太阳能,被搁置一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solar city”的筹备会上,该企业还是与会者之一,当时,那个身份极不和谐的迪比亚也在场,与中央领导还有过一场言辞交锋,让人很不爽,相比之下,北大青空就要乖巧的多了,也更本分。

    北大青空,以北大的光伏研究中心为科研依托,以国内的绥化赤峰四平三大生产基地为立足点,产品覆盖从单晶硅、多晶硅到非晶硅材料的各个领域,市场占有率位居前三!上有研究院下有生产线,搞得了原子弹赚得来奶粉钱,上下通吃左右逢源,这么一个国宝级别的企业,又是元老成员,怎么会被国家的太阳能产业规划忽略呢?

    这还不算,就在前一天,一帮人居然去了无锡尚德,一个在几年前就传言快要破产的外资企业(就是“尚德破产”这件事刺激了王福,让他放弃独立性,投入国家规划中),去考察那企业的份量与实力,看它是否能参与到“solar city”中来。

    我晕。

    带队那位可是国家太阳人产业的总规划人啊,怎么可以这么搞?难怪业内有风评说他不识好歹,敌我不分,胳膊肘爱往外拐。以前我还以为这说法言过其实,现在亲身体会过才知道不是空穴来风。

    这让我很不舒服。

    我想要做点儿什么,但冷静下来后仔细一想,我其实什么也做不了。抛开纪律约束什么的不谈,单从个人能力上说,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是,我就职于国安委,是个情报人员,也就是所谓的特工,但这改变不了我身为普通人的本质。

    受好莱坞间谍电影的误导,在大众的印象中,特工们总是很酷:驾驶豪车、豪华游艇或飞机,穿着笔挺的西装或燕尾服、要么就是一身奢华的晚礼服,嘴里叼着雪茄,脖子上戴着装了麦和摄像头的项链或领带领结,手里端着红酒、怀里揣着无声手枪,出入于高档酒店或者地下赌场,出生入死,目光敏锐身手矫健,动辄大杀四方……说真的,我也很想那样,但真实情况是情报人员大多为文职,而且很宅,基本不怎么出门,99%的工作都是通过电脑和电话来完成。世界各国都是这样,包括拍摄007、碟中谍的英美等国,总体来看,整个情报机构更像是神经系统而非免疫系统。电影总是在艺术化,里面的情节很酷很唯美,谁都向往,而现实则很枯燥很无聊,几乎每一个特工人员屁股上都有厚厚老茧,眼下都有大大的眼袋,让那些间谍电影粉丝们当特工,100%都会选择跳槽。

    算了,还是那句话,外行看热闹,咱既然不是新能源专家,就不说话了。

    我泄了气,比起旧能源的不甘失败,新能源的不给力更让人郁闷,技术瓶颈的问题暂且不说,政策上的模糊最让人抓狂。

    再次的内部例会上,我又见到了老友张帆,那个供职于工信部的技术专家,也很自然地聊到了新旧能源的话题上。身为内部人员,又在公开场合,我很谨慎地没有往政策上抱怨,还好他身为技术控,说出的话非常专业化,不涉及政策方面。

    他说,能量本身无形无迹,我们所看到的都只是能量作用于物质的效果。而人类对能量的利用本质上都是能量转化的过程,它需要以一定的物质结构为依托,先让某种形式的能量作用于特定的物质结构,再让各种各样的物质结构相互作用,以此把能量传递下去,最后由特定形态的物质结构把能量释放出来,就实现了能量形式的转变。在这一点上,新能源和旧能源没有区别。

    我说我对基础原理不感兴趣,所关心的是应用技术领域,尤其是减少能量耗散。

    他笑了,说,能量转化过程中必然会出现各式各样的能量逸散损耗,不论是机械(热机)还是生物体,本质上都只是宇宙能量流动的一个中介,而非终端,它们留不住能量。而能量传递过程中必然会出现散失,伟大的热二定律不可回避。

    我说,技术会不断进步。

    他说,会进步,但这里有个能量转化成本问题,主要是指生成并维持那套用来转化能量形态的物质结构所付出的代价。不论是机器(热机)还是生命体都一样,成本高昂,很难说清楚到底哪一个更划算。人造的热机运转过程中需要冷却,生物体同样需要温控;热机有一大堆需要定期维护的零部件,有使用寿命,生物体同样需要复杂的新陈代谢以自我维持,而且有天然的寿命。差异的地方,热机可以剧烈氧化释能,而生物体只能缓慢氧化释能;因为生物行为的随机性,生物能的转化比机械更不可控,浪费的比重更难以预料;生物能唯一的优势是自组织,不用费大力气构建那套物质结构——但如果把生命体孕育成长过程中所消耗的资源算作制造成本的话,也不比制造热机廉价。

    一句话,机械转化稳定可靠功率高但成本也高,生物转化成本低但稳定性差功率低。而在平均转化率上,两者半斤八两,都是20%左右(按生态系统中的食物链原理,每一层传往下一层的能量可算作转化部分),再提高的话成本就会指数级增长。

    转化20%,浪费80%,二八黄金分割率,这是造物的规则——他总结道。

    “只能这样浪费吗?”我忽然想起了王福的话,不禁好奇追问。

    “也不一定,电与磁就可以完全互化。”他想了想,补充道,“当然,仅限于微观结构下。”

    “也许,不仅仅是电与磁?”我问,我想起了尚德之旅,想起了光电效应,于是思路一直延伸下去。

    张帆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声光电热磁,再加上一个‘波’,这六者,应该可以完全互化,它们这不是‘双边协议’,而是‘多边协议’。”我脑洞大开,“就像国家间的多边自由贸易协议。”

    张帆一愣,随即笑了:“现实中不是这样,总会有逸散损耗,各种能量间不存在自由贸易,兑换起来总会被抽取各种各样的关税。”

    “那也许是因为我们还没有找对方向。”我不甘心。

    “也许吧,”他沉吟,“宏观世界无法形成微观世界那种纯净而精巧的物质结构,杂质太多扰动太复杂,导致转化不纯。”

    “微观世界的原理本来就不是给宏观世界用的。”我叹了口气。

    “也许,新能源与旧能源的区别就在这里:换能结构的纯化程度。”他说,“新能源的换能结构很奇特,其运转方式,应该是最大限度地模拟和再现微观世界的状态,而不是热机那种放羊式的粗放经营。”

    “发展新能源,关键是要打通宏观与微观的隔阂?”我问。

    “抹去两者的界限。”他换了种更大胆的说法。

    “但微观不可变,”我说。

    “所以我们只能从宏观下手,干预宏观世界,让宏观逼近微观。”他说,“比如,打造一个具备微观特征的设备。”

    “具体的技术标准要怎么做,纳米级?”我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

    “不,超凝聚态,超导体和超流体。”他说。

    “……这个……实在太超前。”我无语。难道技术狂人们都是这样天马行空,毫不顾忌现实的物质条件和规则约束吗?我真不能理解这些人。

    “很不切实际?”他讪笑着,似乎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

    “你觉得呢?”我反问。

    “虽然很遥远,但最起码还是可知、可控的,能一步步达到。”他说话时眼神变得很沉重,如同深渊。

    “你什么意思?”我听出他话中有话。

    “我觉得,新能源产业最大的障碍不是技术,而是人。”他语出惊人,“那些旧能源利益集团,才是最大的阻力!”

    “你——”我大惊,下意识地往四周看了一下。他这番话已经踩了雷区,而且是直接踩爆的那种,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遮掩地骂势力庞大的旧就能源利益集团,不知道会树敌多少!别的不说,把三桶油中的任何一个拿出来,就不是我和他所能面对的,更别提还有煤炭这个巨擘,身为内部人员发表这样针对性的言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眼下这个内部碰头会,不知道有多少人牵扯到三桶油和煤炭,他这样口无遮拦,明显是在树靶子。

    “政府内部,那些和旧能源利益集团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员和势力,也会千方百计地破坏新能源发展,让她胎死腹中!”他还嫌不够,口出狂言,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行了,不要再说了。”我皱起眉头,“你这话太武断!”

    如果说前一句还是真言无忌,那刚才这句就是诛心之语,对在场所有人挑衅了。我几乎能感觉到周围那些像刀子一样的目光——不过我很奇怪,张帆他一个技术控,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愤青了?

    我以询问的眼光看着张帆。

    “你以为,我只是一个没有原则的技术专家?”张帆变得声色俱厉。

    “什么?”我望着张帆的脸,觉得他忽然变得好陌生。

    这时,人群忽然一阵骚动,从外面走进来一队身着特殊制服的人。

    在众人的关注下,那队人径直朝我走来,最后在我周围站定。

    “金城?”为首那人正对着我,面无表情。

    “是我。”我说。

    “你涉嫌违纪,请接受组织调查。”他出示一张文件,我看到那上面的“拘禁令”三个字,下面的执行对象一栏有我的名字,金城。

    “你们确定是找我?”那拘禁令上盖的是中央纪律委员会、国家发展改革委员会、国安委三大印章,级别高得不可思议,我不禁怀疑是不是搞错人了。

    对方以沉默作为答复。

    我读懂了那表情。

    再看看周围几个同来的人,也都是一脸的严肃,证明没有找错人。

    老天!

    我感到一阵眩晕,但过硬的专业素养让我迅速稳定住,想起对方说的话,试探地问:“是……哪方面的问题?”

    “对不起,无可奉告。”那人依旧面无表情,也专业得让人无可置疑。

    我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就知道会是这样,这群人只负责执行抓人,任务之外的事情完全与他们无关,问了也是白问。

    他们的态度就代表上级的意思了,我作为组织的一员,只能服从。

    事出突然,直到被他们带进小黑屋软禁起来后,我才开始认真反思事情的起因。

    他们说我“涉嫌违纪”,是什么意思?

    渎职?我首先想到的是这个,于是开始认真反思自己的工作表现,发现没什么问题。

    不对——我对bnm文件消极怠工,算是违纪?

    可大家明明都这样做啊,上级一直以来都是不见不究,难道现在突然严格了,要把所有人都拘禁审查?这明显不可能,会这样消极怠工的人很多,还都是内行老手,把人都抓起来,国安委不运作了吗?

    这项排除。

    那么,是因为与敌人“老刀”的网络联系?

    也不对啊,国安行业的特殊性,要求做到知己知彼,料敌先机,所以每个从业人员都有自己一套方法与敌人建立各种联系,上级默许这种行为,甚至还主动帮忙建立这种灰色的关系,更别说他们还与那些真真假假的双面间谍暧昧不清。情报部门向来都是灰色的,这一点是个人就懂。

    所以,这项也排除。

    那么,是因为我邀请民企迪比亚参与国家规划,随同参观外企无锡尚德,被国企势力嫉恨,被怀疑对国家的忠诚度不够?

    可那明明都是上级安排的啊,我只是照做而已。

    排除!

    再往下,是因为几份报告打上去后,我对新能源产业摇摆不定的心态,引起了某些大佬的不满?

    可这很正常啊,我以外行身份突然进入新能源领域,被行业内各种相互矛盾斗争的思想所影响,变得难以抉择,不知如何下手,这正是外行该有的表现,无可置疑。再说了,我在这方面又不掌握决策权,是在以普通人的身份摇摆不定,无关痛痒。

    这一项排除。

    那么——我深吸一口气,把思路引向了阴暗的方向——我作为参与新能源规划的一分子,是被卷入新能源与旧能源两大势力的博弈中了吗?

    我犹豫再三,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是有可能的。能源是文明的关键,能源产业对社会的影响力是无可置疑的,该产业的新旧交替更是会牵动整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波及全社会的每一个成员。不夸张的说,每一个中国人都将成为这场能源革命的被动参与者,并扮演不同的角色,要么是卫道者,要么是激进者,或者两者兼有。我作为体制内的人员,更是无法置身事外。

    再想到张帆的突然转变,以及周围发生的一系列异常:迪比亚突然被疏远、太阳能产业一把手参观外企、新能源产业似乎受挫,而另一方面,受bnm文件打击最大的官员都来自石油煤炭等旧能源派系……把这些都串起来,顿时,有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下来。

    我打了个寒战。

    这是阴谋。

    这阴谋源自内部倾轧,派系斗争。斗法的神仙,个个法力无边。

    我被拘禁,只是这场斗法的一部分。

    我开始害怕,不知道这阴谋为什么会针对自己。

    我站错队了?不对,就我这样的一线员工,一个普通的专业技工,无论谁上台都只配老老实实做棋子,还没有选择站队的资格吧?

    那么,是想挖墙脚,从我这里找到突破口?

    这可就麻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