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归云
他平时再怎么熬夜和街坊邻居搓麻将，林晏廓都从未见过他如此憔悴，才一个早上不见，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苏叔。”林晏廓又轻轻唤了一声。
他双目无神，跟着反应也有些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讷讷道：“是熙熙啊。”
“你怎么了？”林晏廓问。
“我没怎么啊，我不是好好在这儿的嘛。”他说着蹲到地上，抬起手用力搓了一下脸，“我好好的呢，是苏苏出事了……”
“苏苏？”林晏廓不禁提高了音量，“出什么事了？”
苏苏爸爸仍旧蹲着，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挠头，另一只手不停地翻身上的口袋，衣兜，裤兜，全都找了个遍，但什么都没有找到，他不住喃喃道：“烟呢，我的烟呢，去哪儿了。”
“苏叔！”林晏廓提高了声音。
苏苏爸爸无助地看着林晏廓，双目浑浊：“熙熙，烟不见了。”
“苏苏怎么了？！”林晏廓拽住苏苏爸爸的衣服袖子，强行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拽出来。
他愣了一下，咽了口口水，平静说道：“她出车祸了，我回来收拾一下住院的东西，她还在医院里。”
“很严重吗？”林晏廓焦急地问道。
“我对不起苏苏的妈妈。”苏苏爸爸答非所问，“我答应她一定会好好照顾苏苏的，可是，可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早上我眼看她背着书包过去，就只是一个转身，事情就发生了，我没有办法，隔的太远了。”
“你带我去看看苏苏，好不好？”林晏廓拍了拍苏苏爸爸的背。
他像是吓了一跳一般，突然甩开林晏廓的手，瞪着林晏廓骂道：“我的烟呢！”
林晏廓毫无防备，踉跄地摔到墙边。
她重重地呼了口气，站起来，默默将身上蹭到的灰尘拍掉，轻声道：“我先走了，苏叔。”
苏苏爸爸闻言一激灵，忙站起来拉住林晏廓袖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小心翼翼问道：“熙熙，你认识陆医生是不是？”
陆医生……陆淑仪？
林晏廓没有说话。
“熙熙，”苏苏爸爸凑的很近，“我知道你肯定认识陆医生，你帮帮我，你帮我求求她，一定要救苏苏！”
“我不认识。”林晏廓撇开苏苏爸爸的手，说完转身要走。
他猛地拽住林晏廓，吼道：“你明明就认识她，我全都看见了！为什么不肯帮我？你不是和苏苏最好了吗？为什么不帮她！”
“苏叔你冷静一点！”林晏廓大声回复着他，一半是因为生气，另一半是苏苏爸爸掐着她那半边肩膀传来无尽的疼痛感。
苏苏爸爸这才放轻了手里的力道，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住地喘着粗
气。
林晏廓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咽了口口水，缓缓说道：“医者父母心。每个医生都会全力挽救自己的病人，只要可以不放手，他们肯定会紧紧握住的，你要相信他们。”
苏苏爸爸愣了愣，突然又吼了一句：“狗屁！”
他顿了顿，忽然眼中满含绝望，说道：“他们都是势利眼，他们收钱办事，没有钱他们根本不会拼尽全力。姓陆那女的她根本就是嫌我们没有钱，看都不看我一眼，她根本就没有紧紧握住苏苏！”
“闭嘴！”林晏廓本能地吼了一声。
就算陆淑仪再不好，也容不得外人这么侮辱她。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为什么当初不好好对待苏苏呢，她现在受了重伤你才知道难过，你不觉得很好笑么，竟然还理直气壮地指责别人！”林晏廓一口气把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到小巷里了。
“她都进重症监护室了！”苏苏爸爸在她身后吼了一句。
林晏廓脚步顿都没有顿一下。
她刚刚非常想去看苏苏的。
现在不想了。
记得还很小的时候，陆淑仪跟她说过，医生是一个高洁的职业，心怀仁慈，救死扶伤，他们的每次抢救成功，都似一场劫后余生，最质朴的愿望，就是想病人都可以康复。
直到现在，医生在她心里仍旧一个神圣的职业。
不容许被玷污的存在。
看望苏苏的事情，还是等苏苏爸爸情绪稳定些再说吧，毕竟重症监护室不是好进的，况且就算她去看了也无济于事。
这种情况着急也没有用，能做的只有祈愿平安，还有等。
林晏廓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清醒了不少。
中午放学因为跟陆淑仪去吃饭了，加上回来时和苏苏爸爸发生的那场闹剧，浪费了不少时间，现在已经快到上课时间了。
林晏廓正打算不去学校了，她和茉莉她们的聊天群里，贝儿正发信息轰炸，提议下午大家一起旷课。
大宝贝儿「你们都去学校了没」
茉莉「还没有呐（困）」
乔鹿儿「旷课干嘛去？」
大宝贝儿「还没想好，但大冬天的，教室里这么冷，不想去」
乔鹿儿「你妈知道么」
大宝贝儿「废话，当然不知道。不过她出差了哈哈哈」
茉莉「我就知道」
茉莉「@林大美人?」
林大美人「啊？怎么了」
大宝贝儿「要不我们泡温泉去吧」
茉莉「怪冷的，你们知道我最怕冷了」
乔鹿儿「一会儿就不冷了，我挺想去的」
林大美人「我也挺想去的」
茉莉「啊，那我怎么办（哭）」
林大美人「我们可以去室内的，这样就不冷了」
乔鹿儿「这个可以有」
茉莉「
@林大美人抱抱，爱死你了」
大宝贝儿「就这么说定了，但说好了aa啊」
说定之后，林晏廓换了身衣服，背上一个仅有盛菜圆盘子大小的双肩包，里面只放了泳衣。在和她们约好的地方见面之后，几个人便一起去了室内温泉。
温泉是贝儿找的，不算大，但因为是工作日，没有人，清静的很。
温泉边有两个翩翩起舞的露肚脐石膏像女人，一个一手拈花，一手执瓶子。旁边一个一手扶着自己的腰身，另一手捧着酒壶。瓶子和酒壶开口皆朝下，水从里面流出，有热气不断升腾。
几个人换好泳衣之后，纷纷抬脚下温泉。
“给老子舒服死了。”贝儿靠着温泉后壁，闭着眼睛缓缓说道。
乔露抬头瞧了一眼那拈花的石膏像女人，忍不住好笑，说道：“我丢，刚过来的时候一直以为这个女的站着尿尿，没想到是个瓶子。”
“你这个话太矛盾了，看见热水从瓶子那儿流下来，你还以为是女的？”茉莉笑道，缓缓向下舒展双腿，只留了个脑袋在水面上。
“那么短，谁知道。”乔露说着又看了一眼那瓶子。
“那你教她跳个拉丁舞不就好了嘛。”贝儿打趣道。
“喔唷，”茉莉笑了笑，抬手整理散在额头上不小心打湿的头发，“这个不是去幼儿园的车，快放我下车。”
“向你们投去未成年人的目光。”林晏廓看着贝儿和乔露，笑道。
林晏廓靠在后壁上，一只手向后拿了手机：“不戴套感觉比较好，只是不太安全了。”
“嗯？！”贝儿看着林晏廓，忍俊不禁。
“咦惹——”乔露也着看林晏廓。
“想什么呢，”林晏廓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嘴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又低头玩手机，“我是想告诉你们，戴套比较安全，我上一个手机就是因为不戴套摔坏的。”
“丢。”贝儿向林晏廓竖了个拇指，“林大美人六六六。”
茉莉笑了笑，道：“我就知道林晏廓要说这个。”
“我怀念的……”乔露突然起头唱歌。
“是污话不说……”贝儿和上乔露的声音，“我怀念的，是一起颤抖……”
林晏廓也笑着和上她们。
“麻烦几位司机停一下，我要下车，小朋友怎么能听这些！”茉莉看着她们，哭笑不得。
“不要失忆好不好，明明是你自己开的头！”贝儿笑骂。
大家一起笑了一阵，就开始各自低头玩手机。
林晏廓回复完吴狄的信息，转身要拿水杯喝水，抬眸时却不经意看见乔露在盯着自己，眼神有些奇怪，撞上林晏廓的目光时，她流露出几分藏不住的紧张，用紧张来形容好像不是很恰当，或许可以说是，惊慌失措？
短短几秒对视之后，乔露移开目光，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戳了几下。
林晏廓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了。
“露露，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林晏廓说啊？”茉莉看着乔露，问道。
林晏廓和乔露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没想到刚刚这么小一个动作，茉莉也看见了。
乔露愣了一下，才笑道：“林晏廓身材太好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嚯，我都没有你大。”林晏廓指着她。
“我是说你身材比例。”乔露回答道。
“对啊。”贝儿附和，“我们四个里就你最高。”
“高是一回事，身材比例是一回事，不过宝贝你的身材比例真的挺好。”茉莉冲林晏廓抛了一个媚眼。
“啧。”林晏廓不好意思地笑笑，“承让承让。”
林晏廓仰头喝了口水，因为灌了太大一口，所以水从嘴角流下，她用手背将水渍拭去。
分明不是。
乔露不是想说这件事。
她的直觉。
泡完温泉几个人换了衣服，打算去吃点东西。
途经一辆海绵宝宝样式的老年代步车，可爱极了，几个人停下在车前拍照，乔露只加入拍了两张便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休息，林晏廓注意着她，瞧她坐到长椅上便走过去坐到她旁边。
“今天圣诞节了，晚上贝儿要去找她男朋友。”乔露低着头看手机，要不是林晏廓真真切切看到话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她就该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对啊，你也可以找你男朋友啊。”林晏廓看着她，回答道。
“我哪儿来的男朋友？”乔露苦笑。
“你……不是和王祁生在一起么？”林晏廓想起来有次去ktv唱歌，茉莉跟她讲过乔露和王祁生在一起了。
“对啊，分了。”乔露笑笑说道。
“没关系，下一个更好，下一个更乖。”林晏廓别过头，说道。
“你当然没关系，他就是因为你才和我分手的。”乔露收了笑脸。
“我？”林晏廓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
“是啊，是你林晏廓。”乔露抬头，直直看着林晏廓。
“跟我有什么关系？”林晏廓不解。
“他说他忘不了你什么什么的，我记不清了，不过他的话我也没必要记。”
“所以你现在把发火口朝向我？”林晏廓气的哼声。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特别厉害。”乔露冷着声音说道。
“乔露？你现在这样算什么，为了一个男的和我冷眼？”
还是个丑不拉几的男的。
丑不拉几倒也还算不上了，不过虎背熊腰的，半点美感没有。
“我又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特别厉害罢了，听贝儿说，他们班的高冷班长收了你的礼物。”乔露甩了
甩她齐耳的短发。
“听你的意思，是怪我咯？”
“我什么时候说过怪你，你不要自己对号入座。”
“王祁生喜欢我关我什么事？”
乔露看了林晏廓晌久，才哼了一声，说道：“是，所有人都喜欢你，摇尾巴围着你转，你现在是不是觉得骄傲自豪的很？”
“你非要这么说话么？”林晏廓将手机一把拍在长椅上。
“是，我非要这样说话。”乔露也把手机拍长椅上，比林晏廓更大声，“你非要这么自大吗，你真以为自己很厉害吗！整天说的好像自己有多清高，多不食人间烟火，还不是到处装可怜，绿茶！”
“乔露，你神经病啊！我看你才绿茶！”林晏廓对于乔露说出的这番话满是震惊，但很快反应过来，毫不示弱地回击。
茉莉和贝儿听见吵架声，连忙从海绵宝宝代步车拍照那儿小跑到林晏廓和乔露身边，左看看右看看，林晏廓乔露两个人就此沉默，当事人不发声，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祁生有什么好，你喜欢的怕不是他会帮你打人吧！”林晏廓又说了一句。
乔露平日里喜欢的都是好看的男孩子，林晏廓不相信她真的会喜欢王祁生。
“林晏廓，你什么意思！你就这样看我？”乔露猛地站起来，瞪着林晏廓说道。
“我这样看你？我怎么样看你了？你刚刚先说我绿茶的，你怎么看我？”
“我觉得你装，而且很厉害。”乔露咬牙，看了一眼茉莉，才转向林晏廓：“反正撕破脸皮了，以后不要一起玩了。”
她说完转身便决然离开。
茉莉和贝儿从她们的几句话里听出事情大概。
“我跟过去看看乔露。”贝儿说完便向乔露走的方向小跑去。
茉莉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坐到林晏廓旁边：“其实昨天她就分手了，王祁生打电话过来，说分手原因的时候我们都在。”
林晏廓抬眸看了眼茉莉。
所以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从头到尾只有她蒙在鼓里。
“你也知道她，嘴硬要面子。”茉莉又接着说道。
不仅嘴硬要面子，演技也很好。
一直没看出端倪，要不是她那句“下一个更好，下一个更乖”，她可能还要演下去。
“她本来就是因为王祁生小弟多才和他在一起的，现在分了就分了，可她找我发火做什么？”林晏廓说道。
“因为王祁生的分手理由是，他忘不了你啊。”茉莉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你当面揭她短，她当然会生气，你不找她她也不会主动找你的。”
“茉莉？！”林晏廓做了个深呼吸。
“我不是非要你去道歉，你要是不想去我更不会逼你，你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和我
说话。
“那我要是，如乔露所说，以后我和她不一起玩了呢？”
“那我就陪着你啊，也不是第一次了。”茉莉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
每次发生这种事情，茉莉总是站在她那边，甚至可以不分是非黑白。
林晏廓的记忆不禁返还到十岁的那年夏天。
学校里举办了一个演讲比赛，林晏廓他们班入选的两个人分别是她和茉莉。
茉莉从小朋友多，圈子广，五个评委老师里四个和茉莉爸爸妈妈认识，她毫不怯场，大大方方脱稿完成了演讲。
都是认识的人，确实不该怯场。
林晏廓上台前紧张极了，只有不断做深呼吸来缓解自己的压力，给自己放松。她和茉莉之间还隔着几个人，茉莉一结束演讲便跑到她身边，不断给她加油打气，告诉她当做是平常的练习就好，没什么可紧张的。
林晏廓上台之后看到底下齐刷刷坐着的同学老师时，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意识到她要做演讲，脑子里最先浮现的不是稿子里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而是放学回家的路上，睡觉之前她不断背稿子的一幕幕，想起吴双告诉她，只要把台下的人都当做萝卜白菜就好了。
可是没办法，人头就是人头，当不了青菜萝卜。她紧张就是紧张，当做不了是平常的练习。
就像那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茉莉不是她，吴双也不是。
她缓过神之后，缓缓把稿子的内容念出，那些内容不知不觉间烂记于心，她本可以加快语速，显出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可害怕出错，所以只能放缓，尽全力将每一个字都咬准。
演讲毕，台下没有如雷鸣一般的掌声，评委脸上也没有茉莉上台演讲时流露出的欣喜，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她出乎意料夺得了演讲比赛的冠军。
可她这一次演讲分明比私下练习时的每一次都差。
而且这冠军也算不上是“夺”得，上台之后她感觉很糟糕，甚至抱着讲完就好的心态完成比赛。
（本章完）
“苏叔。”林晏廓又轻轻唤了一声。
他双目无神，跟着反应也有些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讷讷道：“是熙熙啊。”
“你怎么了？”林晏廓问。
“我没怎么啊，我不是好好在这儿的嘛。”他说着蹲到地上，抬起手用力搓了一下脸，“我好好的呢，是苏苏出事了……”
“苏苏？”林晏廓不禁提高了音量，“出什么事了？”
苏苏爸爸仍旧蹲着，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挠头，另一只手不停地翻身上的口袋，衣兜，裤兜，全都找了个遍，但什么都没有找到，他不住喃喃道：“烟呢，我的烟呢，去哪儿了。”
“苏叔！”林晏廓提高了声音。
苏苏爸爸无助地看着林晏廓，双目浑浊：“熙熙，烟不见了。”
“苏苏怎么了？！”林晏廓拽住苏苏爸爸的衣服袖子，强行把他从自己的世界里拽出来。
他愣了一下，咽了口口水，平静说道：“她出车祸了，我回来收拾一下住院的东西，她还在医院里。”
“很严重吗？”林晏廓焦急地问道。
“我对不起苏苏的妈妈。”苏苏爸爸答非所问，“我答应她一定会好好照顾苏苏的，可是，可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早上我眼看她背着书包过去，就只是一个转身，事情就发生了，我没有办法，隔的太远了。”
“你带我去看看苏苏，好不好？”林晏廓拍了拍苏苏爸爸的背。
他像是吓了一跳一般，突然甩开林晏廓的手，瞪着林晏廓骂道：“我的烟呢！”
林晏廓毫无防备，踉跄地摔到墙边。
她重重地呼了口气，站起来，默默将身上蹭到的灰尘拍掉，轻声道：“我先走了，苏叔。”
苏苏爸爸闻言一激灵，忙站起来拉住林晏廓袖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小心翼翼问道：“熙熙，你认识陆医生是不是？”
陆医生……陆淑仪？
林晏廓没有说话。
“熙熙，”苏苏爸爸凑的很近，“我知道你肯定认识陆医生，你帮帮我，你帮我求求她，一定要救苏苏！”
“我不认识。”林晏廓撇开苏苏爸爸的手，说完转身要走。
他猛地拽住林晏廓，吼道：“你明明就认识她，我全都看见了！为什么不肯帮我？你不是和苏苏最好了吗？为什么不帮她！”
“苏叔你冷静一点！”林晏廓大声回复着他，一半是因为生气，另一半是苏苏爸爸掐着她那半边肩膀传来无尽的疼痛感。
苏苏爸爸这才放轻了手里的力道，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住地喘着粗
气。
林晏廓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咽了口口水，缓缓说道：“医者父母心。每个医生都会全力挽救自己的病人，只要可以不放手，他们肯定会紧紧握住的，你要相信他们。”
苏苏爸爸愣了愣，突然又吼了一句：“狗屁！”
他顿了顿，忽然眼中满含绝望，说道：“他们都是势利眼，他们收钱办事，没有钱他们根本不会拼尽全力。姓陆那女的她根本就是嫌我们没有钱，看都不看我一眼，她根本就没有紧紧握住苏苏！”
“闭嘴！”林晏廓本能地吼了一声。
就算陆淑仪再不好，也容不得外人这么侮辱她。
“你现在知道后悔了，为什么当初不好好对待苏苏呢，她现在受了重伤你才知道难过，你不觉得很好笑么，竟然还理直气壮地指责别人！”林晏廓一口气把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到小巷里了。
“她都进重症监护室了！”苏苏爸爸在她身后吼了一句。
林晏廓脚步顿都没有顿一下。
她刚刚非常想去看苏苏的。
现在不想了。
记得还很小的时候，陆淑仪跟她说过，医生是一个高洁的职业，心怀仁慈，救死扶伤，他们的每次抢救成功，都似一场劫后余生，最质朴的愿望，就是想病人都可以康复。
直到现在，医生在她心里仍旧一个神圣的职业。
不容许被玷污的存在。
看望苏苏的事情，还是等苏苏爸爸情绪稳定些再说吧，毕竟重症监护室不是好进的，况且就算她去看了也无济于事。
这种情况着急也没有用，能做的只有祈愿平安，还有等。
林晏廓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清醒了不少。
中午放学因为跟陆淑仪去吃饭了，加上回来时和苏苏爸爸发生的那场闹剧，浪费了不少时间，现在已经快到上课时间了。
林晏廓正打算不去学校了，她和茉莉她们的聊天群里，贝儿正发信息轰炸，提议下午大家一起旷课。
大宝贝儿「你们都去学校了没」
茉莉「还没有呐（困）」
乔鹿儿「旷课干嘛去？」
大宝贝儿「还没想好，但大冬天的，教室里这么冷，不想去」
乔鹿儿「你妈知道么」
大宝贝儿「废话，当然不知道。不过她出差了哈哈哈」
茉莉「我就知道」
茉莉「@林大美人?」
林大美人「啊？怎么了」
大宝贝儿「要不我们泡温泉去吧」
茉莉「怪冷的，你们知道我最怕冷了」
乔鹿儿「一会儿就不冷了，我挺想去的」
林大美人「我也挺想去的」
茉莉「啊，那我怎么办（哭）」
林大美人「我们可以去室内的，这样就不冷了」
乔鹿儿「这个可以有」
茉莉「
@林大美人抱抱，爱死你了」
大宝贝儿「就这么说定了，但说好了aa啊」
说定之后，林晏廓换了身衣服，背上一个仅有盛菜圆盘子大小的双肩包，里面只放了泳衣。在和她们约好的地方见面之后，几个人便一起去了室内温泉。
温泉是贝儿找的，不算大，但因为是工作日，没有人，清静的很。
温泉边有两个翩翩起舞的露肚脐石膏像女人，一个一手拈花，一手执瓶子。旁边一个一手扶着自己的腰身，另一手捧着酒壶。瓶子和酒壶开口皆朝下，水从里面流出，有热气不断升腾。
几个人换好泳衣之后，纷纷抬脚下温泉。
“给老子舒服死了。”贝儿靠着温泉后壁，闭着眼睛缓缓说道。
乔露抬头瞧了一眼那拈花的石膏像女人，忍不住好笑，说道：“我丢，刚过来的时候一直以为这个女的站着尿尿，没想到是个瓶子。”
“你这个话太矛盾了，看见热水从瓶子那儿流下来，你还以为是女的？”茉莉笑道，缓缓向下舒展双腿，只留了个脑袋在水面上。
“那么短，谁知道。”乔露说着又看了一眼那瓶子。
“那你教她跳个拉丁舞不就好了嘛。”贝儿打趣道。
“喔唷，”茉莉笑了笑，抬手整理散在额头上不小心打湿的头发，“这个不是去幼儿园的车，快放我下车。”
“向你们投去未成年人的目光。”林晏廓看着贝儿和乔露，笑道。
林晏廓靠在后壁上，一只手向后拿了手机：“不戴套感觉比较好，只是不太安全了。”
“嗯？！”贝儿看着林晏廓，忍俊不禁。
“咦惹——”乔露也着看林晏廓。
“想什么呢，”林晏廓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嘴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又低头玩手机，“我是想告诉你们，戴套比较安全，我上一个手机就是因为不戴套摔坏的。”
“丢。”贝儿向林晏廓竖了个拇指，“林大美人六六六。”
茉莉笑了笑，道：“我就知道林晏廓要说这个。”
“我怀念的……”乔露突然起头唱歌。
“是污话不说……”贝儿和上乔露的声音，“我怀念的，是一起颤抖……”
林晏廓也笑着和上她们。
“麻烦几位司机停一下，我要下车，小朋友怎么能听这些！”茉莉看着她们，哭笑不得。
“不要失忆好不好，明明是你自己开的头！”贝儿笑骂。
大家一起笑了一阵，就开始各自低头玩手机。
林晏廓回复完吴狄的信息，转身要拿水杯喝水，抬眸时却不经意看见乔露在盯着自己，眼神有些奇怪，撞上林晏廓的目光时，她流露出几分藏不住的紧张，用紧张来形容好像不是很恰当，或许可以说是，惊慌失措？
短短几秒对视之后，乔露移开目光，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戳了几下。
林晏廓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了。
“露露，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林晏廓说啊？”茉莉看着乔露，问道。
林晏廓和乔露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没想到刚刚这么小一个动作，茉莉也看见了。
乔露愣了一下，才笑道：“林晏廓身材太好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嚯，我都没有你大。”林晏廓指着她。
“我是说你身材比例。”乔露回答道。
“对啊。”贝儿附和，“我们四个里就你最高。”
“高是一回事，身材比例是一回事，不过宝贝你的身材比例真的挺好。”茉莉冲林晏廓抛了一个媚眼。
“啧。”林晏廓不好意思地笑笑，“承让承让。”
林晏廓仰头喝了口水，因为灌了太大一口，所以水从嘴角流下，她用手背将水渍拭去。
分明不是。
乔露不是想说这件事。
她的直觉。
泡完温泉几个人换了衣服，打算去吃点东西。
途经一辆海绵宝宝样式的老年代步车，可爱极了，几个人停下在车前拍照，乔露只加入拍了两张便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休息，林晏廓注意着她，瞧她坐到长椅上便走过去坐到她旁边。
“今天圣诞节了，晚上贝儿要去找她男朋友。”乔露低着头看手机，要不是林晏廓真真切切看到话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她就该怀疑是自己幻听了。
“对啊，你也可以找你男朋友啊。”林晏廓看着她，回答道。
“我哪儿来的男朋友？”乔露苦笑。
“你……不是和王祁生在一起么？”林晏廓想起来有次去ktv唱歌，茉莉跟她讲过乔露和王祁生在一起了。
“对啊，分了。”乔露笑笑说道。
“没关系，下一个更好，下一个更乖。”林晏廓别过头，说道。
“你当然没关系，他就是因为你才和我分手的。”乔露收了笑脸。
“我？”林晏廓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
“是啊，是你林晏廓。”乔露抬头，直直看着林晏廓。
“跟我有什么关系？”林晏廓不解。
“他说他忘不了你什么什么的，我记不清了，不过他的话我也没必要记。”
“所以你现在把发火口朝向我？”林晏廓气的哼声。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特别厉害。”乔露冷着声音说道。
“乔露？你现在这样算什么，为了一个男的和我冷眼？”
还是个丑不拉几的男的。
丑不拉几倒也还算不上了，不过虎背熊腰的，半点美感没有。
“我又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特别厉害罢了，听贝儿说，他们班的高冷班长收了你的礼物。”乔露甩了
甩她齐耳的短发。
“听你的意思，是怪我咯？”
“我什么时候说过怪你，你不要自己对号入座。”
“王祁生喜欢我关我什么事？”
乔露看了林晏廓晌久，才哼了一声，说道：“是，所有人都喜欢你，摇尾巴围着你转，你现在是不是觉得骄傲自豪的很？”
“你非要这么说话么？”林晏廓将手机一把拍在长椅上。
“是，我非要这样说话。”乔露也把手机拍长椅上，比林晏廓更大声，“你非要这么自大吗，你真以为自己很厉害吗！整天说的好像自己有多清高，多不食人间烟火，还不是到处装可怜，绿茶！”
“乔露，你神经病啊！我看你才绿茶！”林晏廓对于乔露说出的这番话满是震惊，但很快反应过来，毫不示弱地回击。
茉莉和贝儿听见吵架声，连忙从海绵宝宝代步车拍照那儿小跑到林晏廓和乔露身边，左看看右看看，林晏廓乔露两个人就此沉默，当事人不发声，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祁生有什么好，你喜欢的怕不是他会帮你打人吧！”林晏廓又说了一句。
乔露平日里喜欢的都是好看的男孩子，林晏廓不相信她真的会喜欢王祁生。
“林晏廓，你什么意思！你就这样看我？”乔露猛地站起来，瞪着林晏廓说道。
“我这样看你？我怎么样看你了？你刚刚先说我绿茶的，你怎么看我？”
“我觉得你装，而且很厉害。”乔露咬牙，看了一眼茉莉，才转向林晏廓：“反正撕破脸皮了，以后不要一起玩了。”
她说完转身便决然离开。
茉莉和贝儿从她们的几句话里听出事情大概。
“我跟过去看看乔露。”贝儿说完便向乔露走的方向小跑去。
茉莉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坐到林晏廓旁边：“其实昨天她就分手了，王祁生打电话过来，说分手原因的时候我们都在。”
林晏廓抬眸看了眼茉莉。
所以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从头到尾只有她蒙在鼓里。
“你也知道她，嘴硬要面子。”茉莉又接着说道。
不仅嘴硬要面子，演技也很好。
一直没看出端倪，要不是她那句“下一个更好，下一个更乖”，她可能还要演下去。
“她本来就是因为王祁生小弟多才和他在一起的，现在分了就分了，可她找我发火做什么？”林晏廓说道。
“因为王祁生的分手理由是，他忘不了你啊。”茉莉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你当面揭她短，她当然会生气，你不找她她也不会主动找你的。”
“茉莉？！”林晏廓做了个深呼吸。
“我不是非要你去道歉，你要是不想去我更不会逼你，你不要用这样的语气和我
说话。
“那我要是，如乔露所说，以后我和她不一起玩了呢？”
“那我就陪着你啊，也不是第一次了。”茉莉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
每次发生这种事情，茉莉总是站在她那边，甚至可以不分是非黑白。
林晏廓的记忆不禁返还到十岁的那年夏天。
学校里举办了一个演讲比赛，林晏廓他们班入选的两个人分别是她和茉莉。
茉莉从小朋友多，圈子广，五个评委老师里四个和茉莉爸爸妈妈认识，她毫不怯场，大大方方脱稿完成了演讲。
都是认识的人，确实不该怯场。
林晏廓上台前紧张极了，只有不断做深呼吸来缓解自己的压力，给自己放松。她和茉莉之间还隔着几个人，茉莉一结束演讲便跑到她身边，不断给她加油打气，告诉她当做是平常的练习就好，没什么可紧张的。
林晏廓上台之后看到底下齐刷刷坐着的同学老师时，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意识到她要做演讲，脑子里最先浮现的不是稿子里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而是放学回家的路上，睡觉之前她不断背稿子的一幕幕，想起吴双告诉她，只要把台下的人都当做萝卜白菜就好了。
可是没办法，人头就是人头，当不了青菜萝卜。她紧张就是紧张，当做不了是平常的练习。
就像那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茉莉不是她，吴双也不是。
她缓过神之后，缓缓把稿子的内容念出，那些内容不知不觉间烂记于心，她本可以加快语速，显出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可害怕出错，所以只能放缓，尽全力将每一个字都咬准。
演讲毕，台下没有如雷鸣一般的掌声，评委脸上也没有茉莉上台演讲时流露出的欣喜，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她出乎意料夺得了演讲比赛的冠军。
可她这一次演讲分明比私下练习时的每一次都差。
而且这冠军也算不上是“夺”得，上台之后她感觉很糟糕，甚至抱着讲完就好的心态完成比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