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入府（三）
马车从升平坊的东门进入，沿着坊内主干的东西大街一路前行，待经过一处坐北朝南的宅邸前时，钱妈妈掀起车帘指着那红漆大门上高悬的、上书“郑府”二字的牌匾道：“这便是咱们府上了，你且看一眼罢！”
娉婷依言仔细看了一眼，钱妈妈放下帘子，又道：“除了府里来客和一些必要情况，平日里大门是不怎么开的，主子们惯常走东角门，下人们走西角门和后门，记住了吗？”
见娉婷顺从的点头，钱妈妈心中满意。
马车停在后门，两人下了车，娉婷紧跟在钱妈妈身后，顺便打量这郑家的后宅。
郑府很大，娉婷估算了下，从方才经过的正门，再到后门，马车便行了约莫有半刻钟的工夫！
方才钱妈妈顺嘴提过一句，这宅子原是先帝户部侍郎家的祖宅。
外公讲过先帝的户部尚书是个出了名的巨贪，连带手底下一个侍郎也是脑满肠肥，把自家的祖宅一扩再扩，待威帝上位，先后惩办了这几只“巨鼠”，连带这侍郎宅子也空了下来，郑家那时正有意搬到东城，威帝便开恩将这宅子赐予郑家，却也是满门的荣耀了。
只不过听钱妈妈的意思，这宅子虽不小，但比起在西城的老宅，那还是不够看的，可见郑家从前长安首富之名绝非浪得虚名。
不过有意思的是，娉婷方才认过的正门门脸很是中规中矩，连门头上那块牌匾也是材质平平，丝毫看不出什么富丽之处。
可打从进了这后门，沿途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异树奇石，三三两两领着差事的丫鬟们也是衣着不俗，那等精细的棉布料子裁成的衣裙，是娉婷在庄子上逢年过节才有机会穿的。
这郑家着实是个金银堆砌出来的富贵金窟，虽比不得前世皇宫里的金碧辉煌，却也远胜寻常官邸了。
更秒的是这后院里一应景致陈设虽华丽逼人，却始终隐隐守着底线，竟挑不出什么不合规制的僭越之处。
看来这郑府当家的大老爷、大太太倒是个有心人啊。
“咱们姨娘住的是芳菲院，我先带你过去给姨娘请安。你记着来时我教给你的那些规矩，待会儿仔细着回话，切莫惹恼了姨娘。”钱妈妈一边带路，一边回头交代。
走了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郑姨娘所在的芳菲院。
过了垂花门，进了院子，不断有小丫鬟和使唤婆子过来给钱妈妈行礼，钱妈妈皆随意摆了摆手，并不大理会，只径自带着娉婷直奔正房前脸的抱夏厅。
见钱妈妈回来，抱夏前早有两个十岁上下的小丫头打了帘子，一进厅里，一个穿着姜黄色夹袄，下着浅青色裙子的窈窕姑娘带了两个着蓝袄的丫鬟迎了过来。
钱妈妈往碧纱橱隔开的内室方向瞟了一眼，对打头的姜黄袄姑娘小声道：“红玉，姨娘可是醒了？”
因着阿秀的事，郑姨娘着实大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便多了个夜里失眠多梦的毛病，只每日午后小睡个把时辰方能补足精神。
红玉先是暗自打量了站在钱妈妈身后垂着头的娉婷两眼，点头道：“今儿倒是醒得早，才刚服下一碗牛乳，已经问了您两回了。”语气听着很是恭顺。
钱妈妈点了点头，让娉婷先在门外候着，自己放轻了脚步进了内室。
“姨娘，老奴回来了。”
临窗的大炕上，郑姨娘斜靠在富贵花开缎子面的大迎枕上闭目养神，闻声掀开了眼皮，“人可带回来了？”
钱妈妈忙应声道：“带回来了！如今就在外头候着，姨娘可要看看？”
郑姨娘面上闪过一抹儿厌恶，不悦道：“见不见又如何，还不都是给我自己找不自在！”
钱妈妈知道她这是想起这茬又不顺气儿了，自然不敢多说，正要回话把人打发下去安置，却见郑姨娘懒懒的冲她伸出一只手。
钱妈妈会意，连忙上前将郑姨娘扶起。
“算了，把人领进来我看看，别到时又是个心大的，再折腾一回，我可受不住。”
钱妈妈忙赔笑：“姨娘，这个可不会，她年纪还小呢，咱们把她拘在手里好生调教两年，到时候保管您指东，她不敢往西！”
郑姨娘却是越发心烦，“两年，哪个知道我自己两年后是个什么样！”
“瞧您说的，您当然是享用不完的福气，越往后、越是顺心呐！”
被钱妈妈奉承了几句，郑姨娘心里受用，面色总算好了些，一挥手道：“带进来让我瞧瞧罢。”
钱妈妈忙不迭把娉婷领进屋。
却说娉婷一只脚才迈进这屋里，迎面便是一股暖香扑来，也来不及打量屋中陈设，只匆匆扫了眼对面临窗大炕上正坐着的中年妇人，便飞快垂下了头。
这妇人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徐娘半老之姿，上身穿一件银红缂丝对襟儿袄，下着同色撒花马面裙，打扮的珠光宝气，极尽艳丽，想来就是那位郑姨娘了。
虽只是匆匆一瞥，但郑姨娘眉眼间的刻薄老态，以及与之年龄不符的那一脸浓妆还是叫她印象深刻。
这位约莫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不过单就这一眼，倒看不出像个心机深沉的。
娉婷心里有了底儿，面上却装作万分紧张的模样，依着之前钱妈妈嘱咐的，冲着上首之人规规矩矩磕头行礼。
“抬起头来。”
上面的人发话，她只得依言抬起头，目光飞快从郑姨娘脸上扫过，眼见妇人目中流露出明晃晃的嫉恨，忙垂下了眼皮，脸上适时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
郑姨娘直勾勾的盯着眼前少女那张青涩却又格外美丽的脸，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锋利的指甲几乎割破了掌心。
嫉妒、怨恨、无奈、不甘，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并不年轻的面孔上交织，复杂的叫一旁的钱妈妈也不敢贸然开口。
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就在娉婷膝盖跪的发麻时，终于听到上首之人以一种隐忍的语气淡声道：“叫她顶院里三等丫鬟的缺儿，从明天开始就跟在你身边好好学规矩，也不必进我屋里伺候。好了，带她下去安置罢。”
娉婷依言仔细看了一眼，钱妈妈放下帘子，又道：“除了府里来客和一些必要情况，平日里大门是不怎么开的，主子们惯常走东角门，下人们走西角门和后门，记住了吗？”
见娉婷顺从的点头，钱妈妈心中满意。
马车停在后门，两人下了车，娉婷紧跟在钱妈妈身后，顺便打量这郑家的后宅。
郑府很大，娉婷估算了下，从方才经过的正门，再到后门，马车便行了约莫有半刻钟的工夫！
方才钱妈妈顺嘴提过一句，这宅子原是先帝户部侍郎家的祖宅。
外公讲过先帝的户部尚书是个出了名的巨贪，连带手底下一个侍郎也是脑满肠肥，把自家的祖宅一扩再扩，待威帝上位，先后惩办了这几只“巨鼠”，连带这侍郎宅子也空了下来，郑家那时正有意搬到东城，威帝便开恩将这宅子赐予郑家，却也是满门的荣耀了。
只不过听钱妈妈的意思，这宅子虽不小，但比起在西城的老宅，那还是不够看的，可见郑家从前长安首富之名绝非浪得虚名。
不过有意思的是，娉婷方才认过的正门门脸很是中规中矩，连门头上那块牌匾也是材质平平，丝毫看不出什么富丽之处。
可打从进了这后门，沿途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异树奇石，三三两两领着差事的丫鬟们也是衣着不俗，那等精细的棉布料子裁成的衣裙，是娉婷在庄子上逢年过节才有机会穿的。
这郑家着实是个金银堆砌出来的富贵金窟，虽比不得前世皇宫里的金碧辉煌，却也远胜寻常官邸了。
更秒的是这后院里一应景致陈设虽华丽逼人，却始终隐隐守着底线，竟挑不出什么不合规制的僭越之处。
看来这郑府当家的大老爷、大太太倒是个有心人啊。
“咱们姨娘住的是芳菲院，我先带你过去给姨娘请安。你记着来时我教给你的那些规矩，待会儿仔细着回话，切莫惹恼了姨娘。”钱妈妈一边带路，一边回头交代。
走了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郑姨娘所在的芳菲院。
过了垂花门，进了院子，不断有小丫鬟和使唤婆子过来给钱妈妈行礼，钱妈妈皆随意摆了摆手，并不大理会，只径自带着娉婷直奔正房前脸的抱夏厅。
见钱妈妈回来，抱夏前早有两个十岁上下的小丫头打了帘子，一进厅里，一个穿着姜黄色夹袄，下着浅青色裙子的窈窕姑娘带了两个着蓝袄的丫鬟迎了过来。
钱妈妈往碧纱橱隔开的内室方向瞟了一眼，对打头的姜黄袄姑娘小声道：“红玉，姨娘可是醒了？”
因着阿秀的事，郑姨娘着实大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便多了个夜里失眠多梦的毛病，只每日午后小睡个把时辰方能补足精神。
红玉先是暗自打量了站在钱妈妈身后垂着头的娉婷两眼，点头道：“今儿倒是醒得早，才刚服下一碗牛乳，已经问了您两回了。”语气听着很是恭顺。
钱妈妈点了点头，让娉婷先在门外候着，自己放轻了脚步进了内室。
“姨娘，老奴回来了。”
临窗的大炕上，郑姨娘斜靠在富贵花开缎子面的大迎枕上闭目养神，闻声掀开了眼皮，“人可带回来了？”
钱妈妈忙应声道：“带回来了！如今就在外头候着，姨娘可要看看？”
郑姨娘面上闪过一抹儿厌恶，不悦道：“见不见又如何，还不都是给我自己找不自在！”
钱妈妈知道她这是想起这茬又不顺气儿了，自然不敢多说，正要回话把人打发下去安置，却见郑姨娘懒懒的冲她伸出一只手。
钱妈妈会意，连忙上前将郑姨娘扶起。
“算了，把人领进来我看看，别到时又是个心大的，再折腾一回，我可受不住。”
钱妈妈忙赔笑：“姨娘，这个可不会，她年纪还小呢，咱们把她拘在手里好生调教两年，到时候保管您指东，她不敢往西！”
郑姨娘却是越发心烦，“两年，哪个知道我自己两年后是个什么样！”
“瞧您说的，您当然是享用不完的福气，越往后、越是顺心呐！”
被钱妈妈奉承了几句，郑姨娘心里受用，面色总算好了些，一挥手道：“带进来让我瞧瞧罢。”
钱妈妈忙不迭把娉婷领进屋。
却说娉婷一只脚才迈进这屋里，迎面便是一股暖香扑来，也来不及打量屋中陈设，只匆匆扫了眼对面临窗大炕上正坐着的中年妇人，便飞快垂下了头。
这妇人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徐娘半老之姿，上身穿一件银红缂丝对襟儿袄，下着同色撒花马面裙，打扮的珠光宝气，极尽艳丽，想来就是那位郑姨娘了。
虽只是匆匆一瞥，但郑姨娘眉眼间的刻薄老态，以及与之年龄不符的那一脸浓妆还是叫她印象深刻。
这位约莫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不过单就这一眼，倒看不出像个心机深沉的。
娉婷心里有了底儿，面上却装作万分紧张的模样，依着之前钱妈妈嘱咐的，冲着上首之人规规矩矩磕头行礼。
“抬起头来。”
上面的人发话，她只得依言抬起头，目光飞快从郑姨娘脸上扫过，眼见妇人目中流露出明晃晃的嫉恨，忙垂下了眼皮，脸上适时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
郑姨娘直勾勾的盯着眼前少女那张青涩却又格外美丽的脸，袖子底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锋利的指甲几乎割破了掌心。
嫉妒、怨恨、无奈、不甘，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并不年轻的面孔上交织，复杂的叫一旁的钱妈妈也不敢贸然开口。
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就在娉婷膝盖跪的发麻时，终于听到上首之人以一种隐忍的语气淡声道：“叫她顶院里三等丫鬟的缺儿，从明天开始就跟在你身边好好学规矩，也不必进我屋里伺候。好了，带她下去安置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