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亦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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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我好想念她

    裴继安想到这,烦躁地揉着两边的额头。

    手段不如人,他认了。

    可一想到这些日子他还与段清殊一起喝过茶下过棋,他这心里就一阵一阵地抽痛。

    段清殊那狡猾的狐狸。

    每次见面,他或许都在心里嘲笑自己对京都的一无所知吧。

    阿秦又道“倩兮那边,我怕打草惊蛇,让她暂时不要有所行动。目前宫里的消息也只能通过其他途径获取了。”

    “如今之计,也只好这样了,传令下去,让京都各密探密切注意丞相府和皇宫的消息。”

    “是。”

    阿秦领命而去,裴继安临窗而立,窗外此刻月上柳梢,晚风徐徐,端的一幅好风景。

    他索性出了门,独站月下,静静地听起了院中虫鸣。

    “楼主深夜不睡,跑到这里吹风?”

    谢琅手持碧玉酒壶,风姿绰约地走了过来,在裴继安身旁坐下,将手中酒虎递给他。

    “来一口?”

    裴继安毫不犹豫地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又把酒壶还给谢琅,笑道“在我的印象中,谢先生只喝茶不喝酒,怎么突然喝起酒来了?”

    “酒能消愁,亦能解忧。年纪大了,觉得酒比茶更好。”

    “谢先生怎么感叹起老来?”

    裴继安讶然道,谢琅年少成名,二十余岁就被飞鸿馆请去当驻馆先生,如今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居然在自己面前说“老了”二字,这让裴继安深刻地觉得,自己是真老了。

    谢琅却笑着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月亮,不答裴继安的问话。

    半晌之后,他突然问“赵宴走了有月余了吧?”

    裴继安一愣,不明白他为何有这么一问,随即思索着点头道“算下来,是有月余了。那边传来的消息,安庆已经在顾家军的掌握之中,接下来要做的,不过是与百姓一起度过难关,防止其他地方的乱兵攻入而已。”

    谢琅听了,举起酒壶细细地喝了一口酒,皱着眉头将酒咽下,看得裴继安剑眉一皱“谢先生谁说酒比茶好,但看起来,先生似乎还不会喝这酒。”

    “酒是好酒,可惜我白白糟蹋了它,让楼主见笑了。”

    “糟蹋倒谈不上。”裴继安道,“先生是有什么心事吗?”

    谢琅一愣,看向身旁这位叱咤风云的寻雁楼楼主,六年前他身陷囹吾的时候,是裴继安动用了寻雁楼的势力将自己救了出来,虽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赵宴,但谢琅对他亦是心怀感激。

    “心事谈不上,只是有些遗憾。”

    “遗憾?”

    “楼主至今未娶,是为何?”

    裴继安没想到谢琅的话题转换得如此突兀,他沉吟了一会儿,自嘲道“曾经沧海难为水。”

    “那片沧海是纪尘将军吧。”

    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裴继安并不反驳,他爱慕纪尘这件事,今日知道的人竟比当初纪尘还活着时要多。

    他笑了笑,算是默认。

    这件事,他不准备隐藏了。

    虽然如今说出来,也没有什么用。

    可至少,能纾解纾解心底化不开的思念。

    谢琅道“她知道你对她的心意吗?”

    “不,她是一个人就能无畏地往前飞翔的人,我的喜欢,只会成为她的负担。”

    也许是今夜的月色太美,也许是谢琅的忧郁传染了裴继安,以至于裴继安没醉,却忍不住说出了隐藏在心底许多年的这些话。

    “况且,我比她整整小了五岁,在她眼里,我一直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乖巧听话的小孩。”

    明明才五岁。

    她偏偏就把自己当成了小辈,别说风月之情了,就连普通朋友之谊,她都未曾给过自己。

    裴继安每每听到裴令则叫赵宴舅舅,心底都极不是滋味,然而他这份“不是滋味”,却并无一人知晓。

    “这么多年,我好想念她啊。”

    裴继安说完这句话,闭上眼沉默了许久,直到感受到谢琅给他递过来了酒壶,他才睁开眼,笑着接过来。

    “和先生不同,我却是会喝酒的,自小就会。”

    “你也别先生先生地叫我了。”

    他比裴继安还小了几岁,虽说是赵宴的师傅,但一码归一码,往日里裴继安这么叫他,可以说是尊重,而如今两人月下饮酒,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谢琅便道“从今以后,我就叫你裴三哥。”

    裴继安又喝了一口酒,道“好,谢贤弟。”

    “裴三哥!”

    “谢贤弟方才说到了遗憾。”裴继安失笑道,“现在想来,当初她还在的时候,没能让她知晓我的心意,也算是我裴继安这三十余年来最大的遗憾。”

    他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颇有些惊讶地望着谢琅,半带疑惑地道“莫非?”

    谢琅点头一笑,大方承认“不错。”

    裴继安脑子里飞速地转了起来,待想明白一切之后,他缓缓道“原来如此。”

    六年前听说飞鸿馆的先生谢琅惹怒了皇帝,被关进了天字第一号大牢的时候,他是不相信的,那是谢家的嫡子啊,天子就算对谢琅再不满,也得考虑考虑谢家的势力才是。

    直到他知道皇帝安在谢琅头上的罪名是“通敌叛国”。

    通敌叛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谢琅当时不过是飞鸿馆的一个讲师,他有什么资本去通敌叛国?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赵宴出面要他想办法就谢琅的时候,裴继安也并没有多想,只道赵宴是念及他们的师徒之情。

    如今看来,除了师徒之情,还有些别的什么。

    谢琅见裴继安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给他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又指了指地上。

    裴继安焉能不明白,他哈哈大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方,开口道“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裴继安会将这事烂在我的肚子里。”

    似乎是一起分享了小秘密的关系,两人之间有了一种默契。

    裴继安话音一落,两人相视一笑。

    谢琅放心地撑着地上冰凉的石板,看向天上渐升渐高的月亮。

    在他心里,也有一轮月亮啊。

    只是,每次他抬头看月亮的时候,月亮虽然也在看他,可是月亮同时也在看着其他人。

    谢琅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我,不看这月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