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互相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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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故人梦中相见

    日子就在意料之中那样一天天过去,平淡无澜又毫无惊喜。

    跟了江柏延很多年的助理带来了一个消息,苏怀染果然找机构去做了dna

    鉴定。

    助理其实想问需不需要找人去打点一下,但看着江柏延的神色淡的像是丝毫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套程序如果是加急的话,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出结果。

    沉默了好久,江柏延挥手打发助理出去了。

    下午,他独自开车去了一趟老爷子家里。

    江柏延来见江老爷子,生生的等了两个多小时,直到老爷子睡了午觉起来才算是见上了一面。

    江老爷子当年虽是文职出身,但也有过戎马峥嵘的岁月,现如今江家子辈孙辈已然四世同堂,对于一些他不待见的人或者事早就已经眼不见为净了。

    而他不待见的人里面,就有他这个儿子,自然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江柏延倒像是见惯了父亲对自己的这幅脸色,也不觉得有什么,斟上一杯茶水递到老爷子手边。

    老爷子瞅了瞅这杯茶,慢慢地伸手接了。

    “说吧,没事你不会往我的家门槛里踏。”

    江柏延道:“那个孩子,她大概快知道浔安不是我亲生的了。”

    江老爷子手里的茶水面上起了些微的涟漪,他放下茶盏,平静地说:“正常,除非你把这个事情带到坟墓里去,否则早晚是会被人知道的。”

    闻言,江柏延无奈的笑了笑,道:“我以为已经瞒得够好了。”

    江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写着四个字,咎由自取。

    可虽然是这个理,说到底也还是自己的亲儿子,老爷子叱道:“你当初既认为明韵对你不忠,你早早和她离婚就是了,可你就偏不,你觉得膈应但也每天看着浔安,说到底你就是怕有一天别人在背后笑你被戴了绿帽子!但是你料不过天算,你在外面生的女儿认识了浔安,所以你想尽办法拆散他们,做你的子女还真不容易。”

    江柏延听着这番话倒是没反驳,毕竟这是事实。

    他给自己的茶盏里添了些水,盯着茶盏上方的水汽缭绕,他忽然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爸,您觉得那女孩怎么样?”

    江老爷子嘲讽道:“我看挺好,毕竟没遗传到你的自私自利。”

    江柏延淡笑,意味不明道:“我倒是觉得,她挺像我的。”

    江老爷子没有接他的话,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耐烦的想打发他走:“你走吧,你的事情我以前没管得了,现在更管不了。浔安不是你儿子,但我认他是我孙子。”

    “谢谢爸。”

    “你别谢我,我也并不

    想替你守这个秘密,只是浔安是我带大的,我可怜他罢了。”言罢,老爷子语重心长道了一句:“至于你,少做点孽就行了。”

    江柏延也没再说什么,这件事情本来就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知晓,至于以后会怎样,也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

    正在他起身准备转身离开之际,老爷子又缓缓地开腔道:“前阵子邵筠来过电话,他想回云城定居了。”

    江柏延脚下的步子硬生生停了下来,他沉默了好一瞬,不以为意道:“是吗,那可是件好事情。”

    言罢,他转身离去,只是脚步较之先前明显变得急促了。

    江邵筠,哪怕现在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也依旧会生出丝丝微微咬牙切齿的意味来。

    ……

    傍晚,墓园。

    这个时节不是什么祭拜的日子,所以山上也是寥寥数人。

    其实江柏延每年都会来这里,只是非生忌,也非死祭,甚至不是什么特定的日子,好像他每一次来都是因为偶然的想法,但却又每一年都没有错过。

    他是空手而来,没有带任何的祭拜品,甚至连一束花也没有带来。

    他想,哪怕他带了花来,这个人也是不会稀罕的。

    墓碑上的照片里是个美丽的女子,正是他的第一任妻子,萧明韵。

    这些年来他已经很少完整的回忆他与萧明韵的过往,算算有多久?

    是从她去世那年开始,还是更早的时候,他自己也已经记不清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记得很多年前第一次见到萧明韵时的场景,那幅画面好像已经定格在他的脑海中,即使他不去想,也依旧存在。

    他们相识于年少时。

    那时候,江家和萧家关系非常亲近,江家老爷子和萧老爷子都在云城,一个身居高位,一个潜心于学术教育。

    那时候,萧明盛和江柏延还是关系要好的兄弟。

    江柏延记得那一天,十六岁的萧明韵坐在钢琴前为家中长辈弹奏曲子,引得长辈们骄傲鼓掌,也令同龄的少年郎们心神荡漾。

    那时,萧明盛满脸自豪地和他炫耀,那是我妹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那时,他和在场的少年一样,也丝毫没有掩藏自己内心的想法,点头赞同。

    后来,他们慢慢地长大,江家越来越铜臭化,而萧家却是一如既往地保留着文人气质。

    后来,她慢慢走上更大的舞台,而他也从未缺席过她任何一场演出,这在当时他们的圈子里传成了一段佳话。

    他们从相识到相恋到结婚,一切好像都像天注定那样顺理成章的进行着,从长辈到亲友无一人不看好。

    在恋人未成为夫妻之前,他们的感情是百分之百的好,可在结婚之后却会慢慢地被随之而来的枯燥平淡渐渐磨去。

    她会抱怨他回家的时间少,也很少会静心再听她弹曲子,还会时常带着一身陌生的香水味回到家中。

    而他满足她的所有要求,也会精心为她找寻老唱片,他有许多红颜知己,然而他从来只是流连,从未当真过。

    他的母亲告诉过他,夫妻之间有矛盾很正常,只有两人心里有着对方,那就把问题交给时间去磨合。

    然而年轻气盛,各自有各自的骄傲,常常谁也不肯低头。

    直到后来,他那个留学归来的弟弟江邵筠出现了。

    江老爷子说家里的兄弟要互相扶持,尤其是对他这个异姓兄弟更是要照顾一些,于是他时常会把这个弟弟带到自己家里。

    这个年轻人学到了德国的严谨,却也学到了意大利人的文艺浪漫。

    江邵筠和萧明韵聊得很来,他们的话题很多,常常有时候甚至连江柏延也插不进话。

    偶有时萧明盛见了也会调侃一句,阿延,你这个弟弟比你懂风情多了。

    而那时他也没有在意,只是心想有人能陪她说话,那也不是坏事,毕竟他们夫妻两已经很久没有那样开心的闲聊过。

    直到那荒诞的一天来临。

    那是他们结婚两周年的纪念日,其实他记得,但因不久前吵架在先,谁也没有主动提。

    后来才知道,其实那天他备好了礼物,而她准备了红酒和晚餐。

    只是这都是后话。

    一场阴差阳错的荒诞毁了这一切。

    江邵筠不懦弱也有担当,他恳求自己兄长的原谅,并且也会为自己犯过的错误承担责任,他说,他愿意娶萧明韵。

    当时的江邵筠哪都好,唯独太年轻,误判了人性的复杂,也低估了感情的纠葛之深,才会说出那样不知深浅的话来。

    江柏延赶走了江邵筠,缓缓走进了卧室里。

    卧室的床上躺着他醉酒熟睡的妻子,他抱起不清醒的她去了浴室,亲自替她洗澡。

    他恨得明明连掐死她的心都有,可她悠悠的转醒,醉眼朦胧搂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呢喃:阿延,我们以后好好过吧。

    原来她早已醉的糊涂,醉的连自己床·上的是谁都分辨不清。

    他任由她抱着,眼里却渐渐失了温度,如一潭死水。

    后来,他用尽办法把江邵筠赶出了云城,那天晚上的事情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包括萧明韵自己。

    而他回家的次数亦是愈来愈少,外面的女人也越来越嚣张。

    他既不想离婚,不愿意让

    人看了笑话,又拔不掉心上的这根刺,就这么别扭的互相折磨着。

    直到一天,他接到萧明韵给他打的电话,她说,她怀孕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他甚至听出了她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希冀,她以为有了孩子他们的关系就会缓和了。

    而他却什么也没说,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后来的日子,就是那么一回事,他在外面越来越过火,也越来越放肆,他有过多少女人自己也不清楚。

    他玩女人,却不许她们怀上他的种。

    后来,忍无可忍的萧明韵在家里自杀了,还是尚且年幼的浔安打的求救电话,这下所有人才知道他们的关系竟然已经如此破碎。

    他赶到医院,面对的除了有两方长辈的失望,还有萧明盛的一顿拳头。

    他不以为意的擦了擦嘴角的血,只问了一句:她还好吗?

    他的母亲怜悯他,于是告诉了他,她已经脱离危险了。

    又问他要不要进去看她,而他拒绝了。

    随后独自一人离开了医院。

    从那之后,他和萧明韵离了婚。

    老爷子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将临城的江家老宅都给了这个儿媳。后来,萧家举家定居国外,两家世交就此断了联系,唯一的联系就只有浔安。

    后来他偶尔会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一些关于萧明韵的只言片语,他知道她时常会住在临城的老宅里,也会在学校假期的时候带着浔安去美国和外公舅舅一家住。

    而他继续过着权利、金钱、女人交织在一起的,醉生梦死的日子。

    ……

    再后来,留在江柏延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少,只有一个人在他身边从来没有换过。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乔臻时候的场景,那时她很年轻,是个音乐学院的学生,她是拉小提琴的,而他却问她:会弹钢琴吗?

    她不会,却很用心去学了。

    乔臻是他所有女人里面最聪明的那个,她跟在他身边十几年,突然有一天,她向他摊牌,拿着一份亲子鉴定书告诉他,在很早之前她给他生过一个孩子,只是那时她不敢说,所以把孩子放在了福利院。

    瞧瞧,多聪明一个女人,也知道地位稳了之后才能先斩后奏。

    后来,他也见过那个女孩,那是他的亲生女儿,是他第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可纵使有着血亲关系,他们也只是陌生人。

    他没有认这个女儿,却偶尔会施恩惠于她养父母一家。

    而苏家父亲因得了他的照拂,事业稳步攀升,从一个银行职员爬升到了行长的位置。

    只是纠缠不休的除了宿命,还有孽缘。

    江柏延

    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女孩居然认识了浔安,他们成为了恋人,还听说浔安甚至还打算带她回美国去见一见萧明韵。

    天道轮回,这大概就是他的报应吧。

    后来,苏家出了变故,他顺理成章的让那个女孩和浔安分开,与此同时,他还娶了乔臻。

    江柏延以为事情就会这样结束,可浔安的执着真是随了他的母亲。

    ……

    萧明韵去世的那天,他家里正在欢庆他小儿子的出生。

    那一通越洋电话打到他家里,他接了,然后他在那个房间里再也没有出去过,很久很久。

    她死于心脏病,走得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

    那个晚上宾客还未走,他却已经独自喝了很多酒。

    萧明韵死了?她怎么可以在他前面走了?

    乔臻抱着孩子进来喊他,他却冷眼看着自己的妻儿,冷淡的说了一个字,滚。

    乔臻让下人把孩子抱走,伏在他身边焦急地喊他:阿延,发生什么事了?

    他猩红着一双眼睛静静看着她,再一次让她滚,说:你也配叫我阿延?

    那个晚上他梦到了年轻时的萧明韵。

    他还梦到了那个晚上,她抱着他在耳边轻声说:阿延,我们以后好好过吧。

    如果那时,他答应了她,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一场醉生梦死,故人梦中相见。

    醒时唯余一场凉。

    ……

    再后来,江柏延很少再主动回忆萧明韵。

    年轻时是他不懂,而现在,是他不配。

    山中渐渐飘起了雨,墓园里的人也已纷纷离去。

    也许是周围没有人,这个常年身居高位的男人竟不顾形象在墓前的青石板上坐下,他近距离地看着碑上的照片,低声自语——

    下辈子,我们不做夫妻,做兄妹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