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配的丫鬟有敬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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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影子

    伤风败俗的温、叶二人又在路中央抱了好一会儿。

    等到温洱坚持不懈的用眼神瞪走二十多个人之后,一心当鸵鸟的叶潽终于开口了,只不过她脸埋在温洱怀里,说话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听不准确,温洱皱着眉头问了句“什么”,两秒后,就见怀里的人不情不愿的从自己怀里退了出来。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被叶潽做得异常艰难,好像温洱怀里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一样——叶潽抬眸对上温洱的眼睛,声音微弱的道:“我听说晚上有烟火晚会。”

    说完眨巴了两下眼睛,每一个眼神跟表情都流露出“欲言又止”四个字。

    温洱怀里乍然失了一份温度,一时还有些不适应,胳膊无措的在半空中举了两秒,眼皮一垂,又感情复杂的放了下来。

    下垂的视线居无定所,漂泊许久才终于找到一份临时住所,没什么情绪的落在地面某一点,耳朵含含糊糊的听着叶潽的话。

    叶潽在这会儿功夫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的没的,小心翼翼地开口,又眼巴巴的望着温洱等着他的反应。

    她目光太过热烈,温洱总算难以再继续装死下去,慢吞吞的掀起眼皮看过去,觉得叶潽的反应有些奇怪。

    她语气既期待又紧张,好像生怕温洱会拒绝她似的,但……温洱皱了下眉,心头隐隐约约有些不悦——讲道理,从两人认识至今,他有什么时候是真的拒绝过叶潽的吗?

    温洱颇有一种被冤枉的委屈感,只不过他表情冷,单从面色上看并不能看出这个冷着一张脸的男人心里其实觉得有点委屈……委屈着委屈着温洱又猛然意识到自己对叶潽似乎太过于纵容了一些,于是拧着眉头又加深了心头的那点不悦——

    他想我都这么纵容你了,你居然还把我当不好说话的恶霸,委实是糟蹋了他从不轻易予人的温柔。

    然而等他抬眼,甫一对上叶潽的眼神,原本已经到嘴边的冷嘲热讽便又被他吞了回去,然后不受控的换成一声无所谓的“哦”:“你想看烟花?”

    温洱面无表情地问。

    叶潽点头。

    “想看就看,我又不会拦着你。”温洱便又一次挪开视线,佯装不在意的回答。

    叶潽自下而上的打量了一番温洱的脸色,直到对方略显不耐的瞪了自己一眼才挑了下眉,把自己始终悬在半空的心放了回去。

    叶潽想了想,冲温洱露出了一个笑。

    晚间的时候夜空中果然放起了烟花,因为叶潽不适应人群,所以两人便找了远离人群的地方,坐在树枝上仰头望着被烟花映亮了大半的夜空。

    今年的烟花大概是张家赞助的,沾了慕习凛亲事的光,声势比以往每年的烟花大会都要大,花样也更多。来往的行人驻足停在街边欣赏,伴随着一朵朵炸开的烟花发出

    一声连一声的惊呼。

    毫不避讳的表露出自己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缺点。

    叶潽视线偶尔从空中移向地面,看见底下人群合不拢的下巴总忍不住想笑。

    自己笑还不够,还要用肩膀撞一撞温洱,换来那人疑惑又不耐的眼神后又一脸笑而不语的表情,十足的欠揍。

    温洱:“……”

    他觉得自己果然是对叶潽太好了,连这时候都没有嫌她烦。

    烟花表演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叫城里居民好好长了一番见识,同时切身感受到了首富和他们这些普通人的贫富差距,于是纷纷开始打听三日后成亲的张家独子有没有纳妾的打算,如果有的话对于人选有没有什么标准,恨不得当场搭起擂台,大家台上见真章。

    可见我朝人民普遍没什么思想包袱,争先恐后要向金钱势力低头。

    温洱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奇怪叶潽为什么突然想看烟花。

    最后一朵烟花在如流星坠落般从天际划过,温洱眼睁睁看着亮了大半夜的星空重新归于黑暗,这才歪头望向叶潽,然后上下嘴皮子一动,问出了这个问题。

    叶潽仰了半个时辰的脖子,猛一放下来还有点疼,耳边甚至听见了颈椎“咔擦”的一声响,于是自作自受的用手掌托着自己的后颈痛苦道:“不为什么,就是来都来了,不看到底感觉怪可惜的。”

    她嗓音压得很低,说出的话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发不出任何声响。

    叶潽用手在自己后颈揉了一会儿,察觉到痛感不再那么强烈后便一手撑着枝干从树上跳了下来。

    鞋跟踩上软软的地面,脚下是不小心丧命于此的落叶,发出一声干脆的哀嚎。

    温洱没动,低了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叶潽。

    叶潽便冲他笑,眼睛嘴巴都弯出一道弧度,是不掺任何假意的开心。

    温洱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也从树上跳了下来,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因为叶潽的笑,释怀叶潽对他撒的慌。

    是的!叶潽在撒谎!她想和温洱一起看烟花的理由根本不是她口中敷衍的“来都来了”,而是因为她无比强烈的想要和温洱看完一场完整的烟花。

    这念头来势汹汹,轻易便将叶潽扑倒在沙滩上,让她心甘情愿不做挣扎。

    记忆中她从没有和谁一起看过烟花,看见温洱时那股藏在心底的可惜却瞬间爆发,仿佛此生若是没能和温洱看过一场完整的烟花表演将是怎样令人绝望的错过,足以让她在后半生每每想起来都要懊恼的以头抢地,悔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跟温洱一起看过烟花。

    而今她如愿以偿,心底躁动的可惜与遗憾被压下,只余得偿所愿后的些许怅然。

    回程的路上温洱走在前面,叶潽落后他两步,踩着前人的影子往前,正踩得不亦乐乎,却见脚下的

    影子蓦然停了下来——叶潽不防,一脚踩上了影子的脑袋,脸上五官顿时挤成了一团,仿佛她踩得不是影子,而是真人。

    然后她五官纠结的抬起头去,看见真人正半侧过身子看她,两秒后,用眼神示意她跟上来。

    叶潽愣了一愣,随即果断放弃地上那可怜的影子,两大步跨上去和温洱并肩。

    被踩了一路的影子总算苦尽甘来,不仅得以从叶潽的魔脚下逃脱,还在这漫长的山路途中找到了伴儿。

    它试探性的往另外一条影子上蹭,意外的发现对方不退反进,于是两条影子被月光拉长、交/缠、分离,又凑在一起,循环往复。

    明明主人身形板板正正,两条影子却不晓得已经暗度陈仓了多少个回合。

    叶潽偶然间低头发现影子的善做主张,说不清是什么表情的挑了下眉。

    山路寂静,晚间又无风,除了两人走路时踩碎落叶的声音安静的再听不出任何动静,叶潽琢磨了一会儿,主动挑起话头。

    温洱照旧话不多,只偶尔从喉咙中泄出两声“嗯”、“啊”当作回应,但已经足够叶潽兴致盎然的继续说下去。

    她先前还在嘲笑城里的居民没有见识,如今轮到她自己头上,却比那些人更没有见识,只觉得自己今天见到的所有东西都新奇得不得了,恨不得一点一滴全都讲给温洱听。

    温洱不嫌她烦,还自觉接她的话,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听众。

    叶潽人生中大抵从没遇上过这般合心意的听众,眉啊眼啊的都忍不住要翘到天上去,直到两人合衣在床上躺下,一高一低,一动一静,都没有被压下来。

    谁想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看见了昨天被温洱抓回来的野猪。

    一人一猪在晨露未干的清早相遇,两双同样圆溜溜的眼珠子互相黏在对方身上打量,试图看出对面的生物是敌是友。

    叶潽望着面前跟自己对视的猪,陷入了沉思——她知道这猪是自己叫温洱去抓回来的,此时却有些怀疑昨天一大早说这话的自己脑子不太正常……抑或是刚起不太清醒,不然她做了什么孽要在这样美好的一个早晨跟一头猪对视?

    她无意识伸手比划了一下,大约是在琢磨这么大一头猪应该从哪里下手才最好解剖,却不防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笑声顺着空气传进叶潽耳朵,惹出满胳膊的鸡皮疙瘩。

    笑声转瞬即逝,叶潽震惊的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敢确认这声音确实是从温洱嘴里发出来的,转过头诧异的朝身后那人看过去。

    温洱脸上的笑意收得很快,只余眼睛里还残留些证据证明刚刚那声轻笑确实来源于他,然后像是看出了叶潽脸上的震惊,温洱眼睛里飞快闪过一层薄恼,错开眼珠不再看叶潽,只是用舌/尖滚过牙床,

    抵出一道低沉的声音,混着一早刚起床时的暗哑,活像是贴着人的耳根在说话,以致叶潽又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人正在用这种绝顶好听的声音骂自己是猪——

    他说:“怎么?一大早在跟自己的同类联络感情吗?”

    温洱几乎从没说过这么长的句子,还是这样明显的带有个人情绪的句子,叶潽一时愣住了,等她终于缓过神来预备还击的时候,温洱早就转身回屋去了,只留下叶潽和那头野猪在原地,在面面相觑过后陷入了新一轮的对视。

    托这头野猪的福,温洱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虽然他看上去仍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漠模样。

    叶潽重重用筷子在米饭里戳了两下,想起早上那一幕仍是脸热,一边恶狠狠的想着她一定要把那头猪做成红烧肉,一边又恶意诅咒温洱吃饭噎着——

    “让你笑我!让你骂我是猪!”叶潽把碗里的米饭当做温洱,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偷眼瞪向始作俑者,被偷看的人却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镇定的心态,只在叶潽因为拐弯抹角的骂他而不小心动作落空,身子后仰之际顺手拉了她一把,同时头也不抬的道:“好好吃饭。”

    “哦。”折腾了一早上的叶潽立马就老实了,乖乖戳了一筷子米往嘴里送去,边嚼便在心里琢磨野猪的三百六十种吃法,琢磨着琢磨着余光不小心又瞥见了笑意轻浅的温洱,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然后把头低下去想:算了……看在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暂时先不吃你了!

    被临时绑了根绳圈在院里的野猪并不知道自己刚刚死里逃生,还在快快乐乐的用鼻头拱地上的土,试图给自己拱出一条地道来,好从这两个恶劣的人类手上逃走。

    温洱并不知道这两个表面看上去十分安生的“远亲”心里活动一个比一个丰富,只是难得好心情的埋首扒饭,连叶潽偶然间力气大了把自己碗里的米饭戳到他碗里都没有反应,安静两秒后默默把那粒米饭跟自己碗里的混在一起吃掉。

    他许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

    温洱不记得自己从前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但既然眼下这情况都能让他感到久违的放松,估摸从前的日子也好不到那里去……他这么想着,心里不知为何突然跳出一个声音否认了这一说法。

    温洱一怔。

    那声音气急败坏,因为他一时的念头几乎要气得跳脚,大声指责他忘恩负义,可具体忘了谁又负了谁,就连那声音自己也说不清,于是在良久的沉默中又不情不愿的弱下去,却又不肯彻底死心,宛如一条搁浅的鱼一般时不时就要蹦跶一下,甚至临消失之前还在挣扎着妄图给他致命一击。

    温洱微微眯了下眼,恍惚觉得自己心口空荡荡的。

    他无意识的放下筷子

    ,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

    “怎么了?”叶潽看见了,咬着筷子侧脸朝温洱看过去。

    温洱沉默几秒,终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的摇了摇头。

    叶潽也不多问,“哦”了一声后继续扒饭,顺手把桌上的菜往温洱跟前推了推。

    她不说话,温洱却知道她这是吃不下了,让自己吃光的意思,于是挑眉看了叶潽一眼,瞧见她假装若无其事的后脑勺,眯着眼听话的将筷子伸向那盘菜。

    叶潽眼都没抬一下,唇角却悄悄翘了起来,还以为温洱看不见,于是又添了一分得意。

    像一只猫,尾巴竖在身后摇来摇去,还以为人类不知道。

    (本章完)